待在行安身邊的紅袖遞話過來,曾少臣行事如常,并無異樣,提起童子科一事實屬巧合。
天啟六年春,瑾兒如願以償考童子科。他言行不凡、出類拔萃,就此一鳴驚人。人人傳頌:“安陽公主府家出了一位神童,有崔公風範,将來大有所為。”
曾媓聽說瑾兒這個外孫有慧根,心下大喜,起了留他在身邊的心思,同趙月華說起瑾兒時,提出讓瑾兒入弘文館,在她身邊随侍。
趙月華先謹慎道:“瑾兒隻對詩文有些興趣,并無大才,擔不起阿娘的器重。”
“他倒常常提起崔大學士的詩詞,說對崔大學士仰慕已久,想入崇文館一窺崔公風采。兒想瑾兒一向沉默寡言,難得對兒道出心願,想為瑾兒求個恩典。拂了阿娘好意,兒替瑾兒告罪。”趙月華才又辭謝曾媓好意。
“罷了,崔天佑博古通今、巧于辭令,瑾兒喜歡他的詩無可厚非。不過,崔天佑究竟還要收多少門生,滿朝文武到現在怕還有三分之一的人都經過他點撥,受他教誨。”
曾媓眉宇間若隐若現顯露出沉思。
趙月華淡然一笑:“滿朝文武,都該是阿娘的門生才是。”
曾媓掃過趙月華一眼,神色依舊有一絲落寞:“我到底是老了。宋言若在,或許讓我更放心些。”
宋言是崔天佑最得意的門生,卻也是最有己見的。
趙月華不會在曾媓面前評議朝臣,繼而說起:“瑾兒年幼,兒還想替他再求個恩典。瑾兒生父罪孽深重,得阿娘憐惜,才保留其生父之姓。現瑾兒既入宮,更該事事謹慎,求阿娘賜瑾兒“曾”姓,讓他不至于忘了阿娘仁德。”
“你有心了,姓什麼不要緊,關鍵是要識大體、知進退。瑾兒聰慧,定懂你愛他之心,我也會疼這個孩子的。”
曾媓初登基時,就想過要不要改她的三個孩子姓氏為“武”。那時,她擔憂朝中忠于趙家的老臣忌憚她此舉背後的意義,恐生無謂事端,便沒有下旨改姓,定下趙、曾兩家先祖同為皇帝的基調。
現在,趙月華重提,曾媓反倒沒有這個心思。
孩子們都大了,現下不是改個姓氏,就能改變心中想法的。
曾媓才看向乖巧的趙月華,心想:總歸月娘還是個貼心的。
隆冬,京師大雪接連不斷地落下,京師凍成冰城,天地間似乎隻有一種蒼涼的白色。北方多地均有災情,朝廷很快撥了赈災款到地方。
趙月華在公主府,剛辦完最後一場暖冬會。會上圍爐煮酒、吟詩賞雪,同為紅梅送冬圖填色,在歡聲笑語中驅趕冬日寒意。
待趙月華送走王公大臣的夫人,同蔓兒依依惜别後,恰巧收到盤州刺史傳來的急信。
她細細讀完,不由大驚失色,趕緊召來和音,問道:“阿音,我記得你在盤州呆了三年。你覺得祁人會反嗎?”
盤州設有都督府,是控制北方的又一軍事重鎮,由來已久。
靠近盤州的祁人,自成一個部落。祁人地盤離蠻國太近,實力不濟,多受蠻國壓迫。蠻國動不動南下,對祁人搶人搶糧。
彼時,趙月華的皇祖父,即大昱太宗皇帝尚在,對各族采取懷柔政策,深受小族愛戴。祁人向大昱求救,太宗順勢而為,替他們打退蠻國,祁人首領就此率領部落依附大昱。大昱在祁人境内設都督府,賜祁人首領國姓,趙姓,命其代表大昱統率祁人。
然而近些年,祁人與國内子民多爆發沖突。最後,先帝幹脆在靠近祁人聚居之地的盤州設都督府,由大昱官員管理祁人。一直以來,雖有紛争,但報到京師來的都是些小事,京師都讓盤州都督自行處理便是。
和音在外六年,最後三年一直在盤州生活,趙月華知道和音對盤州情形和祁人生活比較了解,隻是從前多是民間趣聞,很少聊到官民的事。
和音一度對官員很是排斥,一提起來便是怨氣,但卻不敢在趙月華面前提起。
聽趙月華突然提起祁人,和音眼中閃過詫異,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滑過,但還是認真迅速地答道。
“祁人部落歸順我國前,頻繁受各國騷擾,為生存隻能輾轉依附他國。多年前受蠻國迫害到了絕境,賴于太宗威望,并入我國。即使兩族文化差異極大,但基本是友好相處,并無大事發生。祁人在盤州與我朝子民通商多年,盤州常駐的祁人自然越發多。”
和音猶豫片刻後,再補充:
“和音在盤州前兩年,沒見過祁人與我朝百姓有沖突。自從新換了都督,他對祁人設了不少限制。我接觸下來,深感兩族百姓關系融洽,故而隻覺得新都督雖對祁人有成見,但應該影響不大。和音接觸過太多人,從滿心偏見到放下成見的不在少數。可現細想來,和音不知新都督對祁人的排斥是否有事實依據,但新都督若常年不曾放下偏見,物極必反,若逼祁人到絕境,或者我朝邊關若并無實力鎮壓的話,恐會生出大亂。”
忽然,和音似乎才想到什麼,急忙問道:“今日公主突然問起此事,難道說是祁人有異動。”
趙月華深歎一口氣,坦言道:“尚未,但我怕很快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