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入明華殿時,日已西沉,濃墨在天幕上洇染開來,一勾下弦月,霜華寒涼,仿佛能沾濕衣襟。
“小君,您說,三公主真會在這裡嗎?”
環顧着冷寂凄清的宮室,念薇不由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靠近荷華,神經緊繃猶如拉滿的弓弦。
“不管她在不在,我們先找再說。”荷華咬了咬唇,道。
她雖然表面鎮定,但心裡其實也沒有底。即便如此,荷華也不得不抓住一線機會,如果明日宸王烨來到棠棣院,丹皎依然杳無音訊,屆時天威震怒,受懲處的,絕對不僅僅隻是荷華一人。
可能整個棠棣院的宮人,都将死無全屍。
想到這裡,荷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帶着念薇在寂靜的院落間穿行,細細尋找丹皎的蹤迹。正是草木生長的時候,空曠的宮室裡因為無人打點,雜草叢生,愈發顯得荒涼而寂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兩人幾乎要将明華殿從裡到外翻了一遍,丹皎始終渺無蹤迹。
荷華與念薇愈發焦急,卻毫無辦法。
正當荷華飛快地思考起若是天亮之際,自己依舊找不到丹皎,該如何向宸王烨交代的時候,角落裡,突然“撲”的一聲,似有什麼重物摔倒在地。
“——誰?!”
荷華下意識斷喝。
被荷華的喝聲所驚,一個灰撲撲的人影,忙不疊地從馬棚裡滾出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股刺鼻的酒味。
荷華定睛一看,原是昔日伺候搖光的太子洗馬煥葛。
“煥葛,你好大的膽子,見了王後,還不行禮?”因有外人在場,念薇收起先前的害怕,拿出鳳梧殿大宮女的氣勢,開口質問煥葛。
因為喝多了劣酒,老宦官睡眼惺忪,雙頰紅撲撲的,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認罪。見他這幅模樣,荷華也不好說什麼,于是揮手,令他起身。
煥葛剛想退下,又被荷華叫住,“煥葛,今日你在明華殿裡,可曾見過三公主丹皎?”
“什麼丹皎蛋餃的……唔。”煥葛晃了晃腦袋,竭力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過了半天,他總算想起三公主丹皎是誰,“禀告王後,老奴今日并未見過丹皎殿下。”
煥葛的話,早在荷華的預料之中,她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示意煥葛退下。
不過,告退之前,煥葛似是不經意一般,向荷華提起一件往事:
“說起丹皎殿下,老奴倒是記得,從前太子在時,丹皎殿下最喜歡去書房纏着太子,讓他為自己作畫。”
……書房?
荷華咀嚼着老宦官的話,一雙微揚的鳳目裡,已然多了幾分清明。
另一邊,煥葛在滿地凄清的月光裡,跌跌撞撞地走着,直到徹底走出荷華的視線,他才停駐原地,擡頭仰望萬裡蒼穹中懸挂的一輪皓月。
皎潔的月光照進老宦官渾濁的眼裡,清亮得仿佛一泓泉水,他微微歎口氣,喃喃:
“太子殿下,您離開前要老奴幫王後的事,老奴可都做到了,剩下的,隻能看王後自己的造化啦。”
太子書房位于明華殿後花園最不起眼的一片小竹林裡,路鋪白石,屋舍同樣是以青竹搭成,環繞着清澈見底的溪流,樸素之中,别有一番風雅,絲毫不見紫宸宮的富麗堂皇之氣。
也正是因為它的不起眼,這才令荷華在先前的尋找中,下意識忽略了書房的存在。
推開塵封已久的書房大門,荷華一眼便看見軟塌上酣睡的小姑娘。隻見丹皎穿着淺綠色的宮女衣服,雙手猶自死死攥着那盞兔兒燈,一張精緻的小臉上,還挂着殘存的淚痕。
念薇正欲上前喚醒丹皎,荷華卻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聲。
大概白天東躲西藏的經曆,令丹皎這個自幼養尊處優的三公主無比疲憊,連荷華與念薇進了書房,她都未能察覺,依舊在酣睡,整個人蜷縮如同一隻貓兒,随着她的呼吸,胸口一起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