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處,冰涼入骨,蒼雪戎抱着秤砣似的黃貓,在風裡發了會呆。
九年前,先帝祭天當夜忽然暴斃,趙王驚慌造反,宮内宮外亂成了一片。
蒼雪戎臨危受命,鎮壓趙王一黨,趁此時機,将二十一年前的血案查了個水落石出。
而後趙王被戮,他遠走北地,離開之前,他将偷偷養在禁衛軍的十幾隻貓分别送給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同僚。
“是陛下要回來的,”許是看出了他的疑問,曦竺有些無奈,“當年您走得急,什麼都沒留下,走的時候也沒什麼人知道。陛下下了朝過來找您,結果撲了空,又去找貓,貓也都沒了。”
曦竺邊說邊伺候蒼雪戎進門解衣,又招呼人來替他洗漱,“您的親友裡,沒幾個願意搭理他的,太後又看得嚴,到最後,他用盡了法子,也隻換回了這麼一隻。”
蒼雪戎無言地看着被子上呼呼大睡的黃色“貓眼螺”,有些想不起來最初把它送給了誰。
初登基時,葉徽之不過九歲,主幼而母壯,不過一傀儡而已。彼時太後攝政,他雖是帝王,但在頂級的世家面前,在野心勃勃的母親面前,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又算個什麼東西?
什麼也不是。
他能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将“叛徒”的一隻貓養成秤砣,還一養就是九年,應當是廢了不少功夫。
“貓?什麼貓,陛下養貓?我怎麼記得,陛下好像怕貓?”楓染搓着雙手從外面進來,房門開阖間,帶進一陣寒風,“哎呀,這貓又來了?國公爺,這貓好像很喜歡您呀,從您入宮以來,三不五時便在您身邊逡巡,您喜歡它嗎?”
蒼雪戎沒說話。
曦竺将蒼雪戎的衣服理好,打斷她:“你哪兒去了?半天沒見着你的影子,你這一天到晚的倒是貴人事忙。”
“陛下下令,要在春分那日祭天,眼看着日子将近,自然忙碌得很,”楓染過去,指揮其他人收拾東西,自己替蒼雪戎整理頭發,“何況剛剛西南傳來急報,說武安候中毒昏迷——”
“封長歌中毒了?”蒼雪戎打斷她,“什麼時候?”
“剛剛傳來的消息,應當有些日子了,”楓染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長氣,“西南八百裡急報,靈樞一脈束手無策,我剛回來時,正看見聖女往陛下那兒去呢。”
蒼雪戎心裡發沉,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中毒?
封長歌年少從軍,師從錦城學宮玄策一脈,西南一代雖多瘴氣,但他縱橫西南十多年,經曆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就算偶有毒傷,有靈樞弟子在,也無後顧之憂。
什麼樣的毒,竟厲害到如此地步,讓靈樞一脈都束手無策?
蒼雪戎心念電轉,北地有奇藥,名曰無常,因其含有安瀾葵花,導緻此毒暴虐至極,觸之即死。
若要解毒,必得先在中毒之前,以安瀾葵籽入藥吞服。
早年中毒,蒼雪戎吃了不少安瀾葵籽,所以這毒對他無效,卻害得葉徽之幾乎命喪當場。
若非那時嶽袅娜剛好也在,這陛下早投胎去了,如今這條命全靠聖女吊着。
他就像個手握蛛絲的墜崖之人,本就十死無生,因為嶽袅娜的醫術,才得以苟活一年,甚至表面看着與常人無異。
如今封長歌中毒,靈樞一脈束手無策,無論如何,葉徽之都會讓嶽袅娜回去一趟。
否則封長歌一死,他對西南大軍便徹底失去了掌控,還拿什麼跟他們鬥。
亂世無兵權還想坐穩皇位?那是妄想。
嶽袅娜披頭散發地站在寝殿中間,她一路狂奔着過來,因為太急,還跑丢了一隻鞋。
狂風呼嘯着吹打着門窗,葉徽之咳嗽着出來,他裡面隻穿着亵衣,外面披着一件狐裘,臉色蒼白,“事不宜遲,你馬上回西南,至于其他行李車馬一類,朕稍後命人收拾妥當給你送過去。”
嶽袅娜深吸一口氣,生生将眼淚吞了回去,“我若離開,你怎麼辦?”
葉徽之搖頭,“有你的蠱壓制着,這毒暫時要不了朕的命。二哥現在情況不明,你得盡快過去,大楚不能沒有武安候,朕更不能失去朕的二哥!”
嶽袅娜當即叩首,起身離去。
“陛下,”曦瀾目送聖女離去,欲言又止。
葉徽之看着她:“什麼?”
曦瀾皺眉,“奴婢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