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低聲重複一遍道:“阿秋已記住前面兩句話。其一,事急從權;其二,白纻舞,栖梧宮。請公子賜教第三個問題。”
同時,提起精神全副戒備,如臨大敵。
公冶扶蘇啞然失笑,道:“這第三個問題,其實在下雖隻是個傳話之人,卻也不禁好奇。”
阿秋就更詫異了。
公儀休究竟要問她什麼問題,居然令萬香國主公冶扶蘇也會好奇?
下一瞬,已聽得公冶扶蘇慢條斯理地道:“你與少師顧逸是什麼關系?”
阿秋差沒撞到車廂壁上。就連那黃衫婢女阿沁,都明顯地豎起了耳朵。畢竟少師顧逸太過有名,家喻戶曉,就連高門之中一個婢女,也是知曉他大名的。
從公冶扶蘇的語氣,阿秋可想見倜傥灑脫的公儀休向公冶扶蘇傳話之時,大違常态,欲言又止,磨磨叽叽的形狀。
其實這一問下來,阿秋腦子亦是一片空白。她與顧逸,究竟算什麼關系呢?
理論上,他們其實應該是敵人。畢竟顧逸一力開創、維護的這個王朝,就是她要奪取的天下。
但事實上,顧逸一直對她處處愛護、教導:送迷路的她回棠梨,受她一刺以解顯陽殿死局,幫她緩解舞部危機,教她正宗武家心法,贈她少師令,替她給公儀休傳話……即便一開始便知她是蘭陵刺者,亦從未傷害過她。
他們勉強應該可以算是朋友吧。而且是單方面那種——皆因她不覺得自己對顧逸有任何用,一直都是他在幫她。
這一問之間,阿秋腦海中轉過萬千念頭,思憶種種,心頭卻最終仍是一片迷惘。
她素來口舌伶俐,此時卻嘴唇嗫嚅,終究吐不出一個字來。
公冶扶蘇雖然隔着屏風,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但他何等聰明之人,猜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笑道:“這個問題,姑娘不用回答我。”
阿秋愕然道:“什麼?”
公冶扶蘇意味深長地道:“托我帶話的人說,這個問題,你不必回答我亦不必回答他。但是,自有需要你面見回答的人,姑娘還是提前準備好一個,能令那人滿意的答案罷。”
仿佛一瓢冷水自頭頂澆下,阿秋整個人恍如自一場夢中醒來。
公儀休說的那人,除了師父萬俟清還能有誰。
她冷靜下來,迅速回神:自己進宮這幾天,連公儀休都未曾見過。與顧逸的交往,師父又是從何而得知?
聽師兄的傳話,他對自己是有回護之意的。就算他從何處得着蛛絲馬迹,亦不至于主動告知師父——說真個的,公儀休這點極有風度,不愛八卦。
但她與顧逸數度聯袂夜行,大約是沒少露在武林高人眼下。至少,天機四宿中鐘離小妹、飛鳳四衛中的“金樽月落”宸妃在場,都是阿秋自己也知道的。雖然這些人看上去有愛與後輩開玩笑的,卻也都不是八卦之人。
任阿秋再聰明,亦想不到是她讓顧逸傳的“不好”出了岔子。而顧逸當時本想拒絕,亦是顧慮到此風險,隻是後來想到她為了向師兄傳話,與司空照夜戰顯陽殿頂,估計不給她傳這個話她安生不了,這才答應了下來。
公冶扶蘇極有風度,安靜地在屏風後立着,等她回複神思清明,并不催促。
不過片刻之間,阿秋神情已然恢複鎮定,向公冶扶蘇拱手道:“多謝公冶家主替阿秋帶話。”随即起身便要下車。
公冶扶蘇這種極貴盛之人,入宮一趟亦是極忙,能于百忙中抽空來替公儀休傳話,已然是天大面子,她自然不能多耽誤他時間。
公冶扶蘇卻在她身後笑道:“石姑娘,在下與人做買賣,為了照顧好主顧,得着回頭客,通常有個優惠。”
阿秋錯愕止步回頭,問道:“那是什麼?”
公冶扶蘇道:“那就是買一贈一。比如客人買一樣香品,我們萬香國通常會贈送一種同等價值、同等分量的其他類香料,童叟無欺。”
阿秋心想,所以難怪聽說萬香國的上等名香,都是鬥香鬥金。原來是一份錢要填出兩份香品的利潤來,難怪标價昂貴。
不過,好香道的貴宦巨富們,在乎的本就是不是價錢,而是稀有。買一贈一,且都是絕版珍品,自然更令客人覺得物超所值。
阿秋似是從中窺見了一絲絲公冶家“萬香國”能做得如此财雄勢大的運作機巧。
公冶扶蘇笑道:“要對你傳話的那人,已經付了價錢。而我的話也已帶到。現在便是在下買一贈一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