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眼進來看到她的背影,她便對上官玗琪産生了強烈的好奇,和一種近似傾慕的心情。
這位上官大小姐在聽得謝迢的回答之後,唇邊溢出一道優美微笑,未嘗握劍的一手,向着西偏殿待妝室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的目光再度自上而下掃過阿秋,朱唇輕吐道:“《白纻》是寒家姑母之遺響,連少師亦肯親自下場為其增色,各位努力。”
阿秋終于明白了上官玗琪青眼相待這批舞伎的原因。原來是愛屋及烏。上官玗琪見到她們排演前代上官皇後的遺曲,思及過世的姑母上官皇後,故而對她們特别溫和。
謝迢清貴如玉的面容卻不那麼好看了。皆因上官玗琪根本無視他的回話,且當衆指出了《白纻》的重要性,既為前代上官皇後編創,連少師顧逸尚且不惜身份而願為之撫琴。他起初的輕視便顯得不知輕重。
但上官玗琪風度出衆韶華若仙,口氣亦是親切中帶有平淡,任誰也看得出她絕不會有半點針對謝迢的想法。
她天生便是那種如天上浮雲,仙山白鶴的氣質,獨來獨往卓爾不群,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
阿秋卻不會去管謝迢如何想了,這位大名鼎鼎的南朝第一美女既然向她示意,她便屈膝行禮,鄭重道:“樂府舞部,必然竭誠盡力。”
随即領頭帶着衆人向西偏殿待妝室而去。
她們才走了幾步,卻聽見身後有人叫道:“兩位教習、阿秋姑娘!”
被叫到的三人回首,卻見藍衫玉帶、秀若芝蘭般的一位公子,領着數十宮娥自殿外而來。而那些宮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盞似雪如羽、花瓣輕盈的千瓣蓮花。
人未近,幽香已近。舍萬香國主公冶扶蘇,更有何人?
公冶扶蘇本來隻見長袖羅裳飄拂的一群舞伎,踏入殿内,方才一眼看到上官玗琪和太子謝迢二人。這二人可說是整個南朝權貴圈内青年一代中地位最顯赫的男女,故此以公冶扶蘇之稀少露面,亦是識得的。
他當即拱手笑道:“不知上官大小姐和太子殿下亦在此處,是在下失禮了。”
上官玗琪亦終是女兒家,好奇地看着那些如玉如雪、精巧玲珑的蓮花,問道:“請問扶蘇公子,這又是何物呢?”
公冶扶蘇笑着以目指向阿秋道:“這是舞部這位姑娘想出來的主意。第一幕時,會以袖中散花而作香,而《白纻》最後一幕時,其他人會用這些蓮花燈漸次點亮,圍繞兩位教習,以突出主角。”
上官玗琪再度看向阿秋,微笑颔首,道:“姑娘果然是靈心慧質。”又道:“扶蘇公子所制,亦是巧奪天工。”
太子謝迢注目這些精巧蓮花,亦拿起一盞來觀看,若有所指地道:“今次的《白纻》,竟同時使用了老師的少師琴與扶蘇公子家的千金香。中秋宮宴過後,恐怕南朝的‘三絕’便會改寫了。”
他之感慨,卻是信口而生。之前全心意都在上官玗琪身上,如今離舞伎稍近,看見阿秋身上絲質白纻舞衣之華麗,又見蓮花燈之設計精巧,便大概能預估出其場面效果了。
但這話卻不啻對上官家“君子劍”的貶低,亦連同着将他自己也比了下去。因為他是和上官玗琪同場演出,彼此配合的。
上官玗琪卻微笑道:“若将三絕之中的‘君子劍’換成《白纻舞》,上官家是絕不會有任何意見的。因為上官家尊重家中每一個人的創造。”
謝迢這才想起,《白纻舞》也是上官家的心血之作,方覺失言,不由得面上讪讪。
公冶扶蘇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才是國運昌隆。便如當下此刻,外殿不知多少人,都伸長脖子等着一聆我們東宮殿下的琴音呢!”
他特地加重語氣道:“便連本人這個商賈,亦聽說了當時少師對太子殿下的評語是:‘當今之世,舍我即他。’”
謝迢終于露出了今天自到集仙殿後的第一絲笑容,謙虛地道:“各位大家珠玉在前,孤也就隻有這點拿得出手了。”
一個聲音朗朗自殿門前響起道:“殿下是國之儲君,天下之未來,又何須與臣下們比較這些。能聆殿下之德音,便是我等之榮幸了。”
卻見素錦長袍、銀絲冠,足蹑珍珠靴的一人風度翩翩而入,手中還拿着一把玉骨扇。
阿秋處于正面,與這人四目交投之際眼神撞個正着。她臉色紋絲不動,卻在心裡叫苦。
這不是她那同門至親的大師兄公儀休,又是何人?
公儀休嘴上說着奉承太子的話,清澈而犀利的眼光卻是牢牢盯在阿秋身上的。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他見色起意,挪不開眼了。
公冶扶蘇輕咳一聲,道:“右相大人,幸會幸會。從前在卧霞軒多見大人詩詞,在下仰慕已久。”
卧霞軒乃京中著名風月之地,這卻是上官玗琪和太子謝迢這種清風朗月、交遊不多的人所不知的了。但阿秋卻是從前聽公儀休提過不知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