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現時能分清楚了,阿秋老實的時候叫“師父”或者“少師”,忘情時便會直呼他名字。
顧逸不受控制地想起,若昨夜那時,她叫的不是“師父”而是“顧逸”,他會否還能坐懷不亂?
阿秋卻是為難地道:“可安公要我去查漢磚的事呢!不然,”她不自覺地腦袋又往顧逸後背上蹭:“你陪我去?”
顧逸感受到她發絲蹭在他背後,癢癢的感覺,卻并未再躲開。
不止他變了,她好像也有所改變。
變得……特别地愛撒嬌了。
不過,即便對女子所知不多,但顧逸亦覺得,這才是女孩子應該的樣子。值得鼓勵。
他決定由着她蹭,沉聲道:“好。”
下一句是:“在那之前,先将我的‘镂月十三勢’學會,免得丢人。”
當顧逸将他随身多年,長為三尺七寸,精美古雅的“镂月”擲來時,阿秋一手接住,雙目閃亮得仿佛是見了世上最珍奇之物。
她愛不釋手地摩挲其上紋路,樣子極是癡迷。
顧逸瞧她情狀,心想她做蘭陵堂的神兵堂主,倒還真不屈才。上次在西市,她也是一眼就被所謂的“漢劍”吸引,如今瞧着镂月,卻是比見了個英俊公子還滿目生輝。
但阿秋如此中意他的佩劍,顧逸心中亦隐有一絲不足為外人道的欣悅。
他表面卻是淡然道:“你倒是眼光不錯。镂月十年前随我征戰天下,天下無人不識。”
他未說出口的卻是:“你持此劍,人人均知你是我傳人,再不敢欺侮于你。”
當世之劍,除去上官家的“冰篁”,謝朗的天子劍“祖龍”,最有名的就是少師顧逸的“镂月”了。而此劍之所以及不上前二把那般有名,卻是因為顧逸十年前便棄“镂月”而改用玉衡,“镂月”至此處于半隐退狀态。
但從此刻起,這一切便将改寫,因為“镂月”即将有新的主人。
阿秋提起镂月在空中比劃,随手便挽了個劍花,美目生輝地道:“顧逸你知道嗎?在所有兵刃裡,我最喜歡的就是劍,如今我終于有了自己的劍了!”
她這一下舉輕若重,瞬間便找到了劍的重心。
顧逸一邊密切關注她使劍的手法,一面道:“神兵堂難道沒有劍?”
阿秋一邊試着劈、刺、撩、挂等手法,一邊道:“我們是刺者,所用大多是奇門兵器,以令人防不勝防。譬如大師兄,用的就是折扇,二師兄彎月刃的長度、重量均是根據他個人用刀習慣特制。神兵堂劍是有的,不過師父覺得沒什麼用,我們也就不練它。”
她勁随身走,運劍擊出,“铮然”一聲,一道清光已縱橫直出,一枝梧葉已被斬下,滿庭落葉飄零,銳氣紛然。
顧逸卻是生平第一次見,有人拿起一把劍,便能使得如此得心應手,身法步法從容不迫,似生來便是使劍的一般。
他心中驚詫,卻不動聲色地道:“你之前用‘刺秦’,如今用‘镂月’,這其中有什麼分别?”
阿秋掉身轉腕,瞧着劍鋒銳利弧光在身前劃過,道:“分别就是,劍法大開大合,無論攻防都在身外。‘刺秦’須臾不離腰腹面門,方寸毫厘便是生死。”
顧逸再道:“你喜歡哪個?”
阿秋身如燕子穿林,一劍向他刺來,她這劍并未用上内勁,隻是模拟出招時的角度和刺法,因此顧逸伸指便于身前挾住,令她不能再進。
阿秋歪着頭,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
顧逸見她神情天真嬌憨,卻不由得将劍一帶,将她往自己身前帶近了幾步。
阿秋擡頭,便正對上顧逸的眼睛,他下巴幾乎貼着她頭頂,看着她道:“你不知道?”
阿秋頑皮心起,右手持的劍既被制住,顧逸又離她如此之近,她索性撤劍猱身而上,左掌右指,掌切咽喉,指取雙目,皆取要害而來。
顧逸“咦”了一聲,閃身向後飄退,堪堪避開她那一掌、一抓。
阿秋得意地晃晃腦袋,道:“這便是我說不知道的原因。‘镂月’與‘刺秦’各有所長,亦能在不同情形下發揮制敵之用。”
顧逸沒好氣地道:“我若是你敵人,此刻便想剁去你那兩隻不安分的爪子。”
他之所言,其實是實情。武林人士,大多都不能忍耐出手毒辣的打法。便如那萬歲公主,在西市上動手便是腕間吐刃,墨夷明月當時也是放話,要留她一隻手下來。
阿秋伸出兩隻蘭花般姿态美妙的柔荑,在他面前晃晃,笑顔如花地道:“師父你隻有我一個弟子,必不舍得。”
顧逸被她晃得頭暈,仍心志堅定,立場堅決地道:“你是我的弟子,除非生死關頭,以後不可再用蘭陵堂武功。”
阿秋知他是為了她好,讨好地道:“除非遇見師父般強敵,否則一定不用。”
顧逸歎了口氣,道:“我那镂月十三勢也不必再教你了。劍有成法,但人是活的。我瞧你出招行劍,吸納百家之長,已隐有融會貫通之意。你自行習練進退趨避即可,不必幾日,你便能将镂月使得如我一般了。”
他生平雖未收過弟子,卻也訓練過武學高手。如阿秋這般能無師自通,無論什麼兵器拈起來均可如臂使指一般,掂幾下便能明白其特性,并結合原本的身法步法運用自如的,卻是頭一次見。
萬俟清選中她作為神兵堂主,看來當真并非僅因她身上的秘密,而是因她的天資。
阿秋乖巧地道:“那自然是師父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