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瞧她一眼。這馬屁拍的可太拙劣。從頭至尾,他不過将镂月劍交到了她手中。
這時金陵台下有少師禦者揚聲道:“阿秋姑娘,有人送東西給你。”
顧逸不出聲,面色卻顯著地沉了下去。
阿秋想到上一次公冶扶蘇送了盆梅花,已令顧逸不悅,忙起身道:“我去拿!”那少師禦者再多叫幾聲,顧逸該更不高興了。
她才起身,卻發覺手腕已被扣住。
顧逸一隻手扣着她,神情紋風不動地道:“讓他們送上來。”
看是什麼東西,什麼人送的,然後他才好決定,是扔還是不扔。
以食盒盛着,流水般送進來的,是若耶溪的茶餅、天青窯的茗盞、紫蝶齋的糕粉,還有各色果餌。此外楠木盒裡盛放着一套象牙的刀、剪、槌、針,是用以雕刻食物的工具。
正是那一日阿秋在西市采買的東西。
最上面的漆盤裡,卻顯著地放着一個鵝黃錦盒,這卻不是阿秋當時所買之物。其下還壓着一封信箋,火泥封口的一角露出“阿秋親啟”的字樣。
阿秋一看那字迹,便認出是師兄墨夷明月的筆迹。他的字便如他人一般,透着不羁的範兒。
大師兄的字迹是文質彬彬,秀氣風流,而師父萬俟清的字則是儒雅中透着肅殺。
她自個兒的字嘛……比較像狗爬。
皆因她武功練成,回到蘭陵堂中時,已然錯過了學書的最佳年齡。後來萬俟清是曾讓公儀休把着她手教她習字,她也能寫得頗具人形,不過但凡沒有人督促時,她的字便會原形畢露,露出窮形盡相來。
阿秋一邊腹诽連那以強梁出名的墨夷師兄的字,都比她人模狗樣了,一面伸手要去拿信,卻隻覺眼前一花,那信已落到了顧逸修長的手掌中。
阿秋本能地便要上手去搶,才伸出手已挨了顧逸不輕不重的一記玉衡。
顧逸咳嗽一聲:“沒大沒小。”
阿秋捧着手,哭喪着臉道:“師父,你總不能沒收弟子的私人信件吧。”
蘭陵堂雖為天下刺客總堂,管得也沒這般嚴。
顧逸看她一眼,猶豫片刻,終是把信交還了她,淡淡道:“給不給我看,随你。”
他不能約束她通信自由,但若再出上次安道陵私将她叫出去,差些兒送命在上官玗琪手上這般的事,誰來負責?
現下阿秋隻要看見顧逸臉色,便能知道他開心還是不開心。哪怕顧逸明明臉上神情幾乎紋絲不動。
橫豎墨夷明月知道她此刻在顧逸的金陵台,東西都是交由少師禦者轉送進來的,自然不可能傻到在這封信中約她篡位造反。
阿秋瞬間想明白此節,立刻将信雙手呈上,低聲下氣道:“請師父過目。”
顧逸連正眼也懶得瞧她,道:“拆開來,念。”
阿秋果如所言,将信拆開,一字一句念出來。
墨夷明月作風幹練,不是舞文弄墨的儒生,故此這信上也無廢話,隻有寥寥數語,一是賀她入顧逸門下,二是說師父萬俟清亦有一禮托他轉贈,就在錦匣之中。
而到她念得三時,神色已然微變。
墨夷明月在信上說,看完禮物後,若她想知道更多,可于某日去胡姬雲集的落玉坊。
落玉坊是京中有名的聲色犬馬之地,其中特色便是碧眼胡姬,善作各種胡旋妙舞。
她大師兄公儀休發迹之前的半個大本營。
阿秋念完這句,小心翼翼将臉從紙上擡起來,去看顧逸的臉色。
她此刻心中打鼓的是,顧逸知不知道落玉坊是什麼地方。
不過就算他從前不知道,聽得那一句“胡姬雲集“,應該也猜到了。
畢竟他隻是潔身自好,又不是傻。
不出意外地,顧逸劍眉擰起,道:“念完了?”
阿秋低眉順首地道:“是。”
顧逸自袖中再度取出玉衡,對着光瞧了半晌。
片刻後歎道:“你還是膝下墊好蘭陵堂主送來的禮,到院子裡去跪半個時辰罷!”
蘭陵堂教出來的弟子,讓蘭陵堂主送來的禮親自管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