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念頭是:堂主的武功,已然達到神驚鬼懼的境界,比往日更為可怖。
第二個念頭是:依照堂主百萬軍中取上将首級,一擊必中絕不淹留的風格,若是真要殺他,這一匕首早無聲無息落了下去。
此時未落,就是仍有商量餘地。
阿秋的聲音輕柔地響起:“你們可知,為何蘭陵堂數百年來,隻有我這一位神兵堂主,可以執掌刺秦?”
蠍影的大腦飛速轉動,口中勉強鎮定道:“因為隻有您能驅動刺秦,發揮其天下無雙的刺器的特性。其他曆任堂主,都不能夠。”
阿秋将刺秦再往前一步,毫不客氣地劃破他的皮膚,微笑道:“蘭陵堂為千年傳承的天下刺客總堂,你可知在蘭陵堂中,刺秦令主意味着什麼?”
蠍影一向鎮定,也難免舌頭打結,戰兢地道:“刺秦令主乃風雲所矚,衆望所歸的那一人,有改鼎易主、傾倒江山的權柄。”
阿秋此刻右手“镂月”遙遙逼指着剩餘十二影者,不斷催發劍氣,無一人敢妄動。左手反肘将蠍影制于“刺秦”刃下,微笑向十二影者道:“你們聽見了麼?”
十二影者固然聽見了,眼前卻是他們刺者生涯中從未遇到過的情景,他們既不明阿秋用意,唯有沉默以對。
阿秋冷然道:“我要你們替我辦一件事。”
蠍影額上終于現出汗珠,他勉強穩定聲音道:“堂主有何吩咐,屬下必然遵命。”
阿秋再道:“關内侯李重毓不日将抵達京城,他在京期間,你們要保證他的安全。”
蠍影面上露出不解神情,道:“若要保護人,不如讓墨夷堂主手下刑風堂去做,我們畢竟擅長的是殺人,而不是護人。”
而這亦是阿秋回答的技巧。十三影向在蘭陵堂的傳統與規矩之下,而萬俟清在他們心中亦有相當份量。若是直接要他們隻聽她的命令,等于公然要他們背叛萬俟清,幾乎可以想見他們是甯可當場斃命,也不會服從。
阿秋輕松地道:“因為,這件事我不想讓師父知道。”
現場清晰可感的是氛圍瞬間一滞,蠍影連同剩下的十二人,均露出難以描述的神情。
保護一個李重毓,并不是什麼大事,但隐瞞萬俟清,可就是大事了。
烈長空知道此刻該是自己出面的時候了,他躍落長街,輕松地道:“你們堂主現是少師傳人,這個萬俟堂主也是知道的。她既要按少師吩咐替朝廷做事,便不能事事都向萬俟堂主彙報。”
烈長空背負名劍“百斬”,腰間所插的是金鞭“策麟”,他這麼輕輕松送踏出,武林中卻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形相。皆因一直以來,他替顧逸出頭露面解決大部分江湖事務,見過他的人甚至比顧逸還多。
說他是顧逸的代表,亦不足為奇。
蠍影目光閃動,情知烈長空所說亦不無道理。阿秋此刻替顧逸做事,當然不能事無巨細都向萬俟清彙報,否則朝廷的所有動向,豈不都在蘭陵堂掌控之中了?
隻是事涉他們這一幹人,究竟忠誠于誰的問題,蠍影不敢輕易應下。
阿秋悠然地道:“既然你們不願替我做事,而隻監督我的行止,在我負傷時還會落井下石。那麼對于我這個刺秦令主來說,你們的存在恐怕就有些多餘了。”
蠍影歎息一聲,知道今日不表态,此事絕無法善了,沉聲道:“屬下隻問堂主一句話。”
阿秋的目光似是漫不經心地拂過他的面龐,道:“講。”
蠍影有些艱難地道:“若有朝一日主人得知了,堂主會否護着我等?”他再舉目望向烈長空,艱澀地道:“日後,少師又會否對神兵堂的人網開一面?”
烈長空暗贊蠍影心思極快,而且思維缜密。他如此短時間内,便想明白了自己的去留與抉擇,也算是個人物了。
他灑然道:“少師從不會對不起盟友,這點烈某可以作證。你們若可安心為阿秋姑娘所用,少師自然記得你們。”
阿秋及時接道:“若師父查知不容,你盡數推我頭上即可,我自會擔當。”
神兵十三影者向來在蘭陵堂中,少與外人打交道,但卻深知阿秋的性情。她向來是說一不二,亦背負着蘭陵堂“凡所承諾,生死不負”的誓言。與顧逸那抽象而無法觸及的強大權勢相比,其實阿秋的承諾更能令他們于當下作出決斷。
蠍影深籲了一口氣,向其他人道:“你們把兵器收起來罷。”
阿秋聞聲,亦當即收回抵在他喉間的匕首,刺秦的微光在她肘間一閃而沒。
蠍影瞧着,自知再練上一百年怕也不會是阿秋的對手,拱手道:“請問關内侯何日何時将抵京?我們可提前勘察厘定路線,安排設防。”
又猶豫地道:“隻是關内侯若到了宮中,我們便不好進去保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