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也隻一瞬,她本不是矯情的人,随即便釋然,将腐肌散揣進了懷中。
到要用腐容散的此刻,她卻想,就這麼一了百了,也算不錯。
烈長空向她問遺言,看來還真有先見之明。
背後掌風即将觸體,阿秋的手已摸上懷中腐容散的瓶子。
一大蓬金黃刀光旋轉自前方地下湧出,裴萸往後踉跄跌倒,直栽下院牆去。
阿秋應機而變,立時向前飛撲下牆,避開了穆華英自後襲來的雙掌。
裴萸比她先一步落下牆頭,卻是被人以回旋彎刀打下來的。
長街正中站着一個身形高大彪悍的黑衣蒙面人,手持回旋而來的彎刀,一雙眼睛厲芒四射。
對方雖然蒙面,但阿秋與他何等熟悉,隻一眼便辨出,正是她的二師兄,刑風堂主墨夷明月。
見阿秋落地,墨夷明月立時翻掌,抛擲出兩顆迷霧煙彈。
大片煙霧在街心彌漫而開,不但隔絕人視線,更有刺激氣味,足以令裴府那十多頭正追出來的獒犬鼻子失靈。
阿秋立刻循聲辨影,随着墨夷明月飛掠而去。
裴萸自單膝半跪姿态站起身來,穆華英已撲落地面。
裴萸聲音顫抖問道:“父親如何?”
此刻她已全無先前出槊時的霸氣淩厲,而隻有作為女兒的惶然。
穆華英的面龐如覆霜雪般冰冷,沉聲道:“先要看他能否捱過今夜。娘的掌力,你是知道的,‘素手閻羅’掌下從來沒有活口。雖然擊中他時,我已硬生生收回了三成功力,但恐怕對髒腑的傷害也足以緻命。”
裴萸這才擡頭望着迷霧籠罩的方向,恨聲道:“這兩名刺客究竟是哪裡來的,如此針對我父!若給我抓住,必将碎屍萬段!”
穆華英大恸之餘,已恢複了一半冷靜,道:“首先刺客不是兩名,而至少是三名。先前與我和你父親打鬥的兩名刺客中,并沒有方才這名執彎刀的刺客。其次,”
她深深銳目瞥向裴萸,道:“擁有這般武功的高手,全天下是有數的。且三人武功路數、來頭,各不相同。其中一人是玄門劍法,雖從未見過哪一派有此劍法,卻别走蹊徑,野逸自然。另一人用的厚背長刀,拖曳手法之間卻有慣用軟兵器的痕迹。第三人使的是彎刀,有塞外胡人武學的傳承。”
一言及此,穆華英一向華貴冷豔的容顔上,亦現出心力交瘁的神情。
“這三人刻意隐藏身份,這兵器必然都不是他們慣用的兵器。”
她再望向女兒,歎息地道:“這樣的高手,不是一般人請得動,又能同時請到的。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裴萸臉色蒼白,不解搖頭。
穆華英重重吐出一口氣,道:“意味着此刻有多方背景深厚的勢力,已經在要你爹的性命一事上,達成一緻并結盟。”
建章城中,阿秋随着墨夷明月奔馳,于夜空星光下閃躍騰挪,為免驚動官兵,穿戶過巷皆是飛檐走壁,提氣憑空而行。
如此這般全力以赴奔馳,一直走了近半個時辰,阿秋緊緊跟随,片刻未離墨夷明月身側。
直到兩人翻入了作為刑風堂據點的客棧院落内,阿秋心神才稍定下來。
這着實是她生平最為驚險的刺殺經曆,沒有之一。
連她自己,亦險些送命。
墨夷明月一路一言不發,直到此刻,方才背對着她,淡淡道:“拿來!”
即便刺殺裴元禮擺明是墨夷明月對她的懲罰,阿秋直至此刻仍對這位師兄沒有任何怨言。
她愕然道:“拿來什麼?”
墨夷明月聲音更沉了些:“你懷裡的東西!”
阿秋這才恍然他要的是腐容散。腐容散在堂内亦是禁藥,故此既不曾使用,則必要收回。
阿秋連忙自懷裡掏出藥瓶,遞了過去。
墨夷明月雖是背對着她,卻是一把奪了過去。揣在懷中,這才電轉回身,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凝視着她,寒聲道:“我沒有想到,你竟真的帶了過去!”
如若阿秋今夜真的用到了此藥,那結果……墨夷明月不敢閉眼想象。
阿秋忽閃着眼睛瞧着他,毫無機心地笑道:“有備無患呀!若真給戮屍當地,至少不會連累本堂和師兄。”
“你……”墨夷明月隻說了一個字,便即沉默下來。
是他要罰她的。此刻再多說任何話,都顯得虛僞。
他最終說出的,竟然是這句話:
“顧逸,有那般好麼?”
值得你孤身犯險,深入重地;值得你甘冒開罪師父和整個蘭陵堂的風險。
值得你可能有朝一日,會站到我們師兄弟的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