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盯着令她窘迫的事問,而是即便明知,也會視作無事般放過,這是君子的器量。
她不由得擡眼看顧逸,卻驚異的發現,顧逸此刻正深深凝視她的眼眸中,似第一次,出現了不确定和不自信的神色。
自與顧逸相識以來,阿秋很自然地便将他視作依靠,從未想過性情堅毅、沉穩如山的顧逸,也會流露出對她的不确定。
望着顧逸欲言又止的神情,阿秋忽而明白了一件事。
顧逸記得昨晚的事情。
無論印象清晰抑或模糊,他記得他對她的“冒犯”,故而擔心她從此将他視為……禽獸。
以顧逸近乎苛刻的自律,如果給他認為,她害怕他,一直擔心他會侵犯她。先不說師徒之間,這種狀态相處起來會多麼尴尬,即便隻出于瓜田李下的顧慮,顧逸也會讓她離開他身邊。
可她不想。
明明确确,真真切切地,不想離開他。
這一念炙熱,在心頭明亮地閃耀着,照亮了她此刻所有的彷徨和迷惘。
阿秋再不待顧逸開言,已經再度違背他的警告。
“不要撩撥我。”
言猶在耳,而她已勇敢地踏前一步,雙手環住顧逸的腰背。
她以臉貼住顧逸寬厚的胸膛,便如從前很多次貼住他後背那般,輕輕地,堅決地道:“我不怕。”
即便是在金陵台的清晝。
即便他與她此刻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她想讓顧逸知道,她不怕他。
無論是怎樣的他。也無論他對她做過什麼,還是什麼都不做。
顧逸從來沒有害過她,從來沒有真的傷害過她一分一毫,無論他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被她擁住,顧逸全身劇震。
但他并未如以往一般,設法将她推開。
阿秋感到他将下巴,輕輕放在她頭上。
下一瞬,他的手臂亦安穩地,輕輕搭在她背上。
是心頭石落妥,終于安心的感覺。
阿秋聽得他在她頭頂,輕聲地道:“你想知道的事,我以後都會告訴你。”
回金陵台的路上,烈長空想必已經與他說過一些事。
阿秋忽而明白了,對一個人無限信任,是怎樣的感覺。
其實顧逸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重要呢。她信任他,幾乎是第一眼見到他時,便已經注定的事情。
她忽而心情變得無比之好,俏皮地以鼻尖在他懷裡拱了拱,道:“我要去集仙殿練功了。”
出乎意料地,顧逸竟沒有立刻放開她,而仍然維持擁她入懷的姿勢,絲毫未動。
他聲音有些啞:“再等一會。”
阿秋不解,卻也配合地乖乖地伏着不動,便如一隻鹿蜷在溫暖巢穴裡一般。
片刻後,顧逸方才放手,漆黑眼眸深處如有星火閃亮,凝視她道:“早些回來。”
阿秋始終于放下心事,雀躍應道:“好。”
顧逸心頭再無陰霾,她也便自然地心生歡喜。這是沒有來由,無緣無故的,僅僅因為另一個人而生起的喜悅。
如啟明燦爛,雲海奔流,日出無盡光明。
阿秋今日是到得集英殿最晚的一個。
不說本屬舞伎的張娥須、崔綠珠以及孫内人她們,連上官玗琪和蕭長安,乃至于安道陵都到了。
阿秋四顧,發現獨缺了裴萸和樊連城二人。
而殿中諸人,皆是神色嚴肅。
其中又以一向給人超逸不問世事印象,最為德高望重的承華令安道陵為最甚。
他可說是《衍世甯》的總擔綱,整場指揮進退系于他一人。
待阿秋入殿之後,他首先開口道:“關内侯沿途快馬加鞭,他的抵京日期,比預先我們所估計的,快了三天。因此,原定于三日後的接風之宴,将于明天舉行。”
他加重語氣道:“這意味着,我們隻剩下今天一日的排練演習時間了。”
殿中所有人,除了面面相觑之外,再無他言。
阿秋心中快速計議。《衍世甯》一舞,人人都是高手,即便單獨拎任何一個人上場,也有可圈可點之處。隻是如此忽然少去三天合練時間,屆時陣容銜接,必然無法默契順暢。但這也是無法中的辦法了。
但如此一來,沒有人知道會否能勝過那萬歲公主的《天宮伎樂》了。畢竟對方的歌舞團多年來配合默契,統一訓練,如若是支軍隊,也該如臂使指,進退得度了。
安道陵說完此句,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阿秋,道:“另外還有一事好教諸位得知,裴大小姐和小樊将軍,今日固然無法來參與訓練,而明日是否能上場,也屬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