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華英原本氣勢淩厲,含恨全力撲擊而來,務必要在禦前侍衛和其他人反應過來之前,拼着受重創,也要将李重毓立斃當場。
但阿秋這暗合乾坤運勢的雙掌陰陽交運,她整個人的氣機都被帶動牽引,本是先發而至,卻無可避免地落入下風。
實則阿秋這一路掌法,形式是化自舞樂道的“拈花手”,有“折枝”、“剔蕊”、“捧心”等姿态,内勁運行路徑、身法、勁力則來自褚元一的三十六路“風雷斬”,但内功底子卻是得自顧逸為她易經洗髓後的正宗玄門道功,故此氣場天然便具倒轉乾坤、吸納牽引敵人真元的奇妙。
穆華英生平經曆百戰,亦見識過無數武學名家,卻從未見過此等功法招數,震驚之下,疲于應對,而拼死志意亦立告消一半。
阿秋雙掌左虛右實,連消帶打,一招相見,便将穆華英拍至倒飛而出。
來者是穆華英,她不敢托大,這硬接一掌用上了十成内力,自己亦被震得肺腑隐痛,加之穆華英先前拍在她胸前那一掌,阿秋自己亦吐出一口血來,向後跌坐。
而此時上官玗琪與樊連城已同時趕到,兩人眼明手快立時掣過一旁侍衛的劍,直指踉跄跌落地上、長發盡散的穆華英,制住她使無法再度起身。
宸妃李岚修已然閉上雙目,一副不忍再看下去的神色。
禦前突出行刺,行刺的又是五年方始一觐的關内侯,這是何等重罪。
謝朗于最初的震驚回複過來後,立刻喝道:“除去此人面具!”
因變生須臾,穆華英與阿秋均出招極快,幾招之内便見分曉,是以謝朗一時間并未看出這名戴着朱雀面具的舞者兼刺客,究竟是何人。
這下連趙靈應亦閉了目。
曾經情同姐妹,同出生入死,為大衍朝的建立立下汗馬功勞,前代飛鳳四衛在場的這二人,亦實在無法面對,這位長姊此刻要于禦前現出真容,于文武百官衆目睽睽前被拿下的處境。
大衍飛鳳衛,前廷尉長官穆華英,曾經是以長公主之禮自宮中出嫁,降至東光侯府的一品命婦。
她生平手上所沾鮮血極多,所網絡株連牢獄之災極多,但都不是無辜。
上官玗琪和樊連城聽得謝朗“揭去此人面具”的命令,對視一眼,卻都并未動手。因為兩人對此刻劍下所指這位前飛鳳,仍抱有一分尊重。
上官玗琪以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意為請裴夫人自行去除面具。
一側的宸妃欲言又止,似想出言勸阻當衆揭面具之舉。趙靈應也是一副要開口勸止的神色,卻最終歎了口氣,将未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若面具不摘,直接押下去審問,則一來穆華英顔面可存,二則禦前刺殺是重罪,便可有空間脫卸。
二人如此想,是為了穆華英和謝朗的顔面,至少君臣矛盾,不至于如此公開對立。
然而二人終究未出口,是因知茲事體大,此事涉及的并不隻是謝朗和前飛鳳,更是涉及到了作為外人的李重毓,和南朝兩代王朝的恩怨。
這并非可以關起門來自己解決的事,謝朗必須給李重毓,以及天下人一個交代。
坐倒在地的穆華英緩緩擡手,除去面具系帶。在滿殿百官先是震驚、而後不可置信、恍然大悟的目光交織中,木制彩繪的“朱雀”面具當啷落地,而穆華英蒼白冷傲俏麗的面容,終于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裴夫人!”最先失聲而呼的,卻是一名離她最近的官員。
殿中在片刻的靜寂之後,立即聲如鼎沸。原本的竊竊私語,越來越大,變成了明晃晃的議論:“裴夫人為何來禦前行刺?”“夫人不曾是飛鳳衛者嗎?“忠于皇室的衛者竟做了刺客,且還是在禦前行刺,真是豈有此理!”
這些目光不僅掃視着穆華英,甚連宸妃李岚修和趙靈應也不免被置于衆人審視之下。
作為大衍最引以為傲的金字招牌“飛鳳衛’的忠誠,于衆目之下,受到前所未有的審視。
飛鳳衛一體同心,共同進退,穆華英的舉動,其餘人敢說毫不知情嗎?
宸妃臉色與穆華英一般慘白,卻沉默不語。
素來伶牙俐齒的趙靈應,此刻也不發一言。
她們二人确不知情,但此刻即便辯白,信與不信也都隻能由謝朗決定。更有,落井下石撇清關系之嫌。
飛鳳衛不屑為此。
謝朗從龍座上站了起來,十二冕旒晃動的珠串下,是見到穆華英那刻,瞬間褪去的血色。
不知因震怒又或震驚,又或兩者兼有,謝朗棱角分明的嘴唇,此刻都在哆嗦:
“裴夫人,你為何要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