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俟清出奇地耐心道:“什麼傳聞?”
素柔花抿唇笑道:“就是說,若國師想要的話,天底下沒有國師追不到的女子。”
萬俟清目中痛苦之色一閃而逝,沒好氣地道:“說完了嗎?若說完了,便可以動手了。”
素柔花卻目露奇光,極為好奇地瞧着萬俟清,微笑道:“看來人說國師看似風流倜傥,實則卻是情深一往的專一執着之人,這一傳言也是真的了。”
萬俟清終于失去耐心,冷然道:“族主若再隻一味好奇本人私事,不要怪本人不懂憐香惜玉。”
素柔花見無論怎樣示以柔弱、多情一面,萬俟清均毫不為所動,更對她半點興趣都無,雙目終于亮起綠芒,幽幽地道:“好罷,國師要如何,便如何好了。”她身形移往一側,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柔聲道:“國師請動手,妾為您掠陣,順帶封住他逃走之途。”
阿秋直至此刻,仍摸不準素柔花打的什麼主意,但她隻知任何人若肯輕信素柔花,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萬俟清雙目厲芒亮起,毫不客氣地逼視着素柔花,啞然道:“一個大羌皇後之位,一方民族永存續之地,族主不會以為,就憑你袖手作壁上觀,便可以取得吧?”
素柔花見無論如何,均不能令萬俟清對她的警惕之心松懈,知道終于碰上強敵,微笑道:“有國師大人在前,我一介女流,怎好搶先出手呢?不過國師既不介意,妾很樂意為您做個打前陣的先鋒卒。”
阿秋卻知她必然是違心之言,如她一般自私而善于自保之人,在此敵我難分形勢微妙情勢下,斷乎不願作那個出頭鳥。
隻不過萬俟清洞悉一切的精明威壓下,由不得她耍半點詭計。
但見素柔花背對着李重毓,輕柔地道:“關内侯今夜若有命離開,日後記得不要那般輕易地拒絕一個壞人的提議。”
李重毓已橫刀在手,蓄勢待發,全神貫注以待她出手。
他的一身武功底子都來自素柔花所授,素柔花不用眼看也可知他虛實。但他一生之中,從未想到過會有如此與素柔花兵刃相對的一日。
聞得此言,他胸中感受極為複雜,卻隻微哂道:“族主殺人之前,都要這般貓哭耗子麼?”
素柔花再不回答。隻見一道刺目如金色烈陽的光流,自她雪白衣袍袖中如閃電般擊出,直向李重毓照面襲來。
李重毓方欲以裂空相擊,一隻素白如玉的纖手忽蓦然掠過他眼前,五指并若鷹爪,狠狠彈在素柔花的金色奇形兵刃之上。其聲清振,竟如金玉铿锵,可見指力之強勁。
素柔花面現訝然之色,以她功力,亦不得不警惕心起,向後飛退。
一名着黑錦華服曳地長裳、容顔倨傲冷豔的女子,衣尾紋刺着熠熠生輝的金雀,就那般突兀橫插入李重毓和素柔花之間,傲然而立。
她黑羅袖口下垂的一雙白皙素手,連指甲都似閃着森然銀光。
但與其衣裳華貴絕不相稱的是,她發髻散了半邊,形容頗為狼狽,而身上亦有多處血迹。
阿秋與李重毓已認出來,不是别人,正是死于李重毓刀下的,裴元禮的遺孀,大衍前廷尉“素手閻羅”穆華英。
她已于禦前刺殺過李重毓一次,卻被阿秋攔下。後她女兒裴萸又帶領神獒營于大司馬門攔截阿秋和李重毓,卻被公儀休及時帶領羽林軍制止,卻不意她竟毫不放棄,隻身單人追到此處。
穆華英開口,語氣生硬寒冷:“我不管你是何人,李重毓今夜隻能死在我手下。爾等可速離去,我不為難。”
素柔話興緻盎然地打量着穆華英,柔聲道:“玄衣素手,冷面無情,夫人想必是南朝前代飛鳳四衛中的‘玄鷹衛’穆華英。”
穆華英神情冰冷地瞅她一眼,道:“本人沒有興趣與任何人攀親拉故,識相的,立即從這裡滾出去。”
此刻祠堂前伫立着兩個毫無損傷的高手:萬俟清長身玉立,風度卓然,素柔花更是金發碧眼、形相特異,一望而知非中土人。但穆華英敢放狠話,卻是因為她此行志在報仇,其餘生死不計,也就懶得管他們是何來路來頭,更遑論要不要拉攏争取了。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她一生為南朝營謀極多,步步用心用計。而到了裴元禮亡故的今夜,她忽覺得一切都那般徒然蕭索,了無意義。
那并不是說她覺得她為國家,為謝朗所作的一切都錯了。而是她以為,那些事即便沒有她,也照舊可以進行。
但裴元禮逝世之後,一直以來,懸于她身上的,默默無言的保護着她的那隻手,終于消逝了。
或者全天下,亦隻有她懂得裴元禮這些年的隐忍,與小心翼翼維持着的平衡。
裴元禮确非李明遠、李重毓這般得盡天下人望的英雄豪傑,但他,也不是沒有身後為他争一口氣的人。
萬俟清亦是一眼便識出了穆華英。他眼見兩個女子相持不下,終于皺起眉頭,作出決定。
他冷然道:“本人不欲與婦孺相争。阿秋,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