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公冶家主對這一帶,恐怕熟悉猶勝在下罷?”
公冶扶蘇道:“在下也隻于六七年前到過蜀中,在官府中亦見過一二位隐世宗弟子,俱都是淡泊超逸,隐晦藏拙之輩,卻不像方才那位女子這般的排場和氣度。她隻一人按劍而立,便有萬夫莫撼之感,又深明時勢,熟知進退。若在建章,也隻有上官大小姐和裴大小姐二位,有如此的氣勢。”
烈長空聞言知意,皺眉道:“莫非是隐世宗近些年竟轉了門風,變得積極入世起來?”
車廂中的顧逸微阖雙目,片刻後睜開眼睛,肯定地道:“隐世宗必有大變故。”
烈長空聞此,便料得此行絕無那般順利,皺眉道:“主人身體如何了?若隐世宗本就不平靜,主人以此刻狀态前去,怕是會有危險。”
顧逸淡然道:“并無大礙。”同時向阿秋看了一眼。
大約因為她在身邊的緣故,他心緒性情反而倒是一直很平靜,不似從前怪異反複,記憶斷裂。
隻是……也因她在身邊,時不時便有某一方面的躁動。
此中情形,當然是不足以為烈長空道的了。
烈長空卻深知顧逸的性情,即便是再大的事亦隻會說是無事。想了想,隻得試探着問道:“主人的功夫,都還在麼?”
顧逸的回答很簡潔:“在。”
個中之意,卻隻有他們二人明白。
顧逸所修功法不能動情,武功還在,那即是說他并未動情。
但顧逸自家知自家事,不動情,并不意味着無欲。
公冶扶蘇打破岑寂,笑道:“即便有變故,厲宗主既未求援于少師,應并不怎樣險難,我們隻是去找出化神丹的煉法,不是去平人家的門派,應該怎樣都不會太過為難。”
又道:“莫要看此刻地勢險峻,深山大澤,瘴氣密布,待到得首府浣花城一帶便是沃野千裡,秀水明山。浣花城一帶多絲織之業,織成的錦燦若雲霞,亦多有莳花園圃,此刻正值花朝之節,女郎與花争奇鬥豔,頗為可觀。屆時少師可帶阿秋姑娘去逛逛。”
阿秋終究是女孩心性,聽得公冶扶蘇娓娓道來,雙目已自亮起,道:“扶蘇公子不愧遊曆萬國,人情風土皆如數家珍。”
任何人若擁有公冶扶蘇這般一個知情識趣善解人意的旅伴,都不會愁旅途寂寞的。
她方講完這一句,已聽得顧逸輕飄飄地道:“你屆時哪裡都别想去,在客棧裡坐着等就是。”
阿秋剛提起來的興頭瞬時被一瓢冷水澆了下去,咕哝道:“我為何不能出去。”
顧逸反問道:“你有自保之力麼?”
阿秋張口結舌。
顧逸雖然是這般說,但抵達浣花城客棧的第一日,公冶扶蘇便笑道:“在下還要去城中我們的商行看看情況,有勞烈公子陪一趟。”
烈長空自然是想陪着顧逸,奈何公冶扶蘇解釋道,他身為家主,執掌公冶家産業牛耳之人,這般隻身遠道而來,身邊連個跟的人俱無,恐怕會令當地商行的人輕視。若過分些,起謀财害命之心都有可能。
但如有烈長空這般剽悍好手,隻需往旁一站,毋庸言語便能說明實力。
顧逸隻略一沉吟,便即同意,全然不顧一旁的烈長空,嘴已經半張得幾乎能塞下半個西瓜。
顧逸這是把他這位“天權禦者”借出去,當作充場面的打手了?
公冶扶蘇何等人精,一瞧便知他所思為何,他也全然不在意,笑道:“江湖救急,在外行走互相幫襯、給排面是常事,烈公子多出來幾趟,習慣了便好。”掉頭便将一臉懵懂的烈長空拉了便走。
此刻客棧這處風景明麗的房間之中,便隻剩下顧逸和阿秋二人。
那兩人一走,立時氛圍便略覺尴尬,阿秋忽然想起,公冶扶蘇方才隻定了三間而不是四間上等客房,那意思便是讓她和顧逸一間。
實則公冶扶蘇和烈長空兩人本可以湊合一間,奈何萬香國主公冶扶蘇出門遠遊,省錢當然不是他最重要的訴求。他平日本就愛潔,起居都是美婢佳人侍奉,此刻要他和一個男人同居一室,這是但凡有條件便不可能的事。
由此可見,公冶扶蘇這一路肯與烈長空同席而坐,不避風吹日曬,亦是十分地能屈能伸,能吃苦耐勞,并非一味矯情的公子哥了。
可是公冶扶蘇但凡有條件,便不肯委屈自己,要獨居一室。卻是很能委屈旁人,竟要她與顧逸一室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