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又道:“不瞞二位說,白莳亦是為此事而來,在隐世宗外門盤桓良久,卻不得要領,隻能在天工坊做些打雜之事以掩人耳目。”
阿秋此刻才知她的名字叫做白莳,随口問道:“白畫師是哪一位高人門下?”
白莳輕歎口氣,道:“妾已說過,我們一脈并非武林人,說了姑娘也不會知道。不過家師與厲宗主一向是故交,最近一年間亦隐約感到厲宗主出了變故,便遣我親身來看,我到此之後,隻覺隐世宗上下神神秘秘,為避免引起他們疑心,便将此事完全不提,隻作故交弟子到此入世遊曆,增長見識。方才出手冒犯,亦是按孟三公子吩咐,迫不得已,二位勿怪。”
阿秋初時便覺得這白畫師亦是個能迎賓接客的人物,其周全妥帖處亦不下于那小孟嘗。此刻方知她必也是某一傳承的高足,否則不會她師門不會隻派她一人前來探查這等大事的底細,而她的确也周全細緻,滴水不漏。
白莳續道:“而我也的确沒有引起他們疑心,一直以畫師身份逗留在這外門産業之中,頗得孟三公子信任。但我所知的,也就僅此了,關于宗門内務,孟三公子平時一字不提,照我看來,他也全不知情。”
阿秋心想這白畫師若想取信于某人,恐怕世上難有她說不動的人。比如她自己此刻,便很難不相信這白畫師的說辭。
白莳再道:“我知公子本領絕世,不過若入大宛山中,其中多陣法迷霧,偶爾亦有瘴厲地區,姑娘此刻身體虛弱,若多一個妾在旁照拂,會省事不少。”
她說話如和風細雨,考慮亦極周詳,這般娓娓道來,既真誠亦有說服力,阿秋心想自己是個女子,都快要被她的溫柔婉妥說服了。
不過她當然沒有那般輕信于人,事實就是她曾經意圖設陣擒拿阿秋以要挾顧逸,不過未遂而已。若真的帶她同入大宛山,誰曉得她是照拂自己,還是從旁偷襲,伺機拿下自己脅迫顧逸?
誰料顧逸卻開口道:“可。”
阿秋心中大急,便去看顧逸表情,顧逸面容隐在面紗之下,當然看不清楚。
此刻簾外的白莳卻似是如釋重負,松一口氣的模樣,道:“謝謝二位了。”有些慚愧地道:“其實妾亦早想入山一尋,但因本領低微,又怕打草驚蛇,故而遲遲未行。”
面紗下不辨顧逸表情,但聽得他“嗯”了一聲。
但隻“嗯”這一聲,聽在阿秋耳中亦是石破天驚了。顧逸對生人幾時這般有往有來,有問有答了?方才他對着那孟珏,可是半個字都吝于奉贈。
阿秋本非小心眼的女兒家,此刻卻忍不住再向簾外望了一眼。
白莳的氣度識見遠非一般民間女子,亦絕不是建章仕女那般貴氣闊綽的做派,她既非武林中人,又非官宦之女,究竟什麼樣的宗門,會培養出這般通透人心,善解人意的女子呢?
顧逸攏聲成線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道:“她說的是真的。”
阿秋吃驚擡頭,卻正好迎上顧逸自面紗底射出,瞧向她的銳利眼光。
顧逸的聲音繼續道:“她方才發動鎖靈之陣,并未盡全力。她本可以拿下你,亦沒有真的這般做。”
阿秋悚然心驚,那即是說,白莳所展示出來的,并非她真正的實力,而更像是為了應付孟家的差事,而敷衍走個過場。
也即是說,白莳并未真的想要對付他們。
有機會困住他們卻未曾這般做,隻能說明她一開始的心意就不是對付他們。因此,大概率今後也不會對付他們。
顧逸聲音更柔和了些許,道:“我可能與她師門的前輩有舊。”
阿秋至此才明白了顧逸信任白莳的原因,她不由自主地将頭在顧逸懷裡窩得更深了些,輕聲道:“好。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顧逸沉聲道:“找那青衣女子。”
顧逸所說的青衣女子,自然就是孟珏口中的大師姐。她先是于山道以鸾鈴聲誘使他們一行的馬兒迷途,轉了半天都轉不出原地,而後于棧道索橋橫劍相挾,意在逼迫他們回頭,不再踏入西南境内,此刻又聽說她将隐世宗控制得滴水不漏。即便她真如孟珏所說,并非壞人,厲無咎的下落亦必定要着落在她身上。
顧逸這一句話,卻并未攏聲。簾外白莳聽見,立即應道:“關于隐世宗的那位大師姐,妾倒亦曾見過聽說過。她為人挑不出什麼錯處,穩重周全,極有名門之女的風範,也很有能力,”
阿秋到此發現白莳的另一宗好處,便是她不必等人來問,便會将心中所揣測的,他人需要的信息和盤托上,亦不須對方欠什麼人情,因此與她相處,總有如沐春風之感。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立刻便令阿秋目瞪口呆,再說不出一句話。
白莳接着道:“這位大師姐姓蕭,名羽,乃是蘭陵蕭氏的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