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輕松地道:“那便這樣說定了。我的要求,我還未想好,想好了再告訴你。”
顧逸亦有如釋重負之感,雖則仍有内疚,但在他如今情形而言,傳給阿秋,已然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阿秋岔開話題道:“師父,你此行為何會帶上扶蘇公子,又對他如此信任?”照她以往所見,公冶扶蘇和顧逸關系并沒有這般好,從前應是極少來往的。
顧逸道:“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事。在人世間,我們鬼谷傳人可以信任的,除了隐世宗之外,還有一派,名為神巫族。而這神巫族,亦分隐顯二宗,其顯者,便是如今入世的公冶家族。”
阿秋以往已聽公冶扶蘇介紹過,他們家族乃是上古神巫族的後人,後漸退出朝堂,化為商人從事香料買賣。卻未曾料到,公冶家與鬼谷竟還有此淵源。
顧逸道:“公冶家為大衍首富,你可知道商人最重要的便是什麼?那便是信譽。公冶家向來守信之名傳播四海。但我鬼谷輕易亦不會暴露身份,找他們幫助,除非實在遇到無奈情況。”
也即是,如蕭長安扣下他化神丹這般,威脅他性命存在的狀況。
顧逸道:“公冶家和陛下都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即使從前你是蘭陵刺客,陛下或者對你會有成見,但當你接下鬼谷傳承的那一刻,陛下隻會視你如我,一般的親信照拂。因為天子所必須信任的,是曆代鬼谷傳人‘帝王之師’的這個身份,而非具體的哪一人。帝師與天子,一榮即榮,一損俱損。”
阿秋聽着,提醒道:“師父恰才說到公冶家是神巫族的顯宗,不知神巫族的隐宗又是哪一個門派?身居何處?”
顧逸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道:“神巫族的隐宗,名為祝由門。既為隐宗,便與隐世宗類似,人丁稀少,隐世而居。近二十年前,我曾在宮中見過祝由門的兩位高人,但如今,亦不知他們雲蹤何處。”
又道:“我們今日在天工坊所見的那位白畫師白莳,隻怕便是祝由門弟子。她當時在天工坊内困住你,所使用的便是祝由門的鎖靈陣。”
阿秋始明白,為何顧逸當時便允諾,入大宛山會帶上白莳了。
她與顧逸說話,身子便不由得伏在他床頭,經曆一夜奔波,她隻覺眼皮漸漸沉重,卻慢慢再聽不見顧逸說些什麼了。
阿秋再清醒時,卻見房内天色大亮,清光映入室内,一室洞然。
客房之外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直向門口而來。
阿秋怕人胡亂闖入,沖撞到顧逸,立刻翻身躍下床來,将幾上的镂月劍直拿過來握在手中,屏氣凝神以待。
也沒有來得及細想,自己方才為何竟然是從床上躍下來的。
那腳步聲到得門外,卻是及時刹住,随即便聽得小心翼翼的問話聲:“客官,您起了嗎?客堂來了一位貴客,一大早就等着了,指明要見昨夜與公子一同外出的姑娘。”
阿秋錯愕,心想這又是誰?他們一行初到此地,怎地會有人知道自己名字?
床上,顧逸的聲音響起道:“既是找你,你且先去。我穿好衣服,一會便來。”
阿秋聽他說話,下意識往自己身上瞧去。
還好,衣裳完整,昨夜她應是困倦已極,和衣而睡,最後被顧逸撈上床了。
她随即想起,顧逸的衣衫……大概不是這般完整的。昨夜最後是烈長空和公冶扶蘇扶他上床的,自然不會讓他不脫衣裳便躺下。
故此顧逸方有着衣一說。
她不及亦不敢細想,連忙道:“那我去了。”匆匆地如一陣風般,逃也似的離開房間。
一入客堂,湧入眼簾的便是五光十色、缤紛雅緻的明媚光色,幾乎晃花了阿秋的眼。
隻見其中大盆簇簇,均是光彩奪目、枝葉披離的牡丹,姹紫嫣紅,鵝黃朱粉,雪白黛綠均有,還有一本二色,樓上重樓,阿秋縱不懂名花,亦識得出是名貴品種,一整個室内,都盈滿了動人香氣,甚至穿堂可聞。
另外窗下大案上一色鋪開,是十幅绫錦,其色或淺碧青絲,月色空蒙,煙霞流紫,更有珊瑚銀朱,三閃金碧等間以金絲銀絲織成的貴重織錦。
當中一人,微笑轉身過來,施禮道:“鄙東家孟三公子昨日沖撞了姑娘和公子,心下實在不安,故一大早讓白莳送這十盆花與十匹錦來,特向姑娘賠罪,還望二位收下,不要怪罪。”
此人眉目溫柔,秀麗可親,正是昨日在天工坊為阿秋繪畫小像的畫師白莳。
白莳無論在孟家,或是在如今的隐世宗外門,應該都頗得重用,因此孟三公子才會一再派她來與阿秋招呼。
阿秋雖然從前少與官宦之家打交道,亦知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何況這等重禮,買的必然是一個對方閉嘴。若她自己也就罷了,可是昨日孟三使白莳在天工坊設伏,對付的可是顧逸。以大衍少師顧逸之名,若幾匹錦幾盆花就令可令他閉嘴不再追究,這說出去也太掉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