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卻是連阿秋帶上官玗琪一起罵了。
阿秋心中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不過她永遠都不會對褚元一用毒的,而上官玗琪身為劍仙一般的人物,就是殺了她,也不會沾染毒器半分,因那有違于劍道修行的宗旨,因此趙靈應這教訓,亦等于白說。
阿秋不敢瞎回話,隻得讷讷道:“昭容教訓得是。”
趙靈應冷然道:“我要用刑了,你們兩個丫頭在一旁,可能看得下去?”
阿秋駭然道:“什麼?”她瞧瞧地上那兩人,幾乎是目瞪口呆。此時此刻,在這裡,趙靈應要用私刑審人?
此刻便見出她在蘭陵堂中,作為女孩的确是被特别優待過的了——她二師兄墨夷明月是司掌刑訊逼供的高手,手段淩厲狠辣無所不用其極,但以往若有這等事,都是回避她而行,故阿秋長到這般大,還真的從未當面見人用刑。
趙靈應伸足,往地上那兩個昏迷的人其中之一的頭部直踢一腳,那一腳的力道卻是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那名女子低吟一聲,似正醒來。
上官玗琪原本伏在阿秋背上,此刻已然下來,以冰篁拄地,向趙靈應一禮,道:“昭容想要自這二人身上知道的事,玗琪這些天一直在他們隔壁,以傳音入密之法已聽得清楚,這二人确實不知,還請昭容放過他們。”
趙靈應笑道:“我倒還未料到,抓他們放在你隔壁,還能有這作用。你又焉知他們不是故意飾詞騙你?”
兩人之中的那名女子,已然坐起,她長發結為諸多辮子,間以五彩絲繩,系有鈴铛,散落身後,身着麻布長袍,肌膚瑩白,瞳孔或許因修煉某種特殊功法之故,隐泛藍光,望之勾人攝魄,若非眼角魚尾紋提示她明顯上了年紀,定是一位絕色美人。
而阿秋一望見她,便有種怪異熟悉感覺,好似在哪裡見過這女子一般,但遍尋記憶,亦找不出見過這女子的痕迹。
這女子雖然身上長袍已多處破蔽,頭臉亦沾上煙灰,形容頗為狼狽,舉止間卻自有一種輕柔從容的感覺。她開口道:“祝由門的巫者是不會說謊的,我可以天地昊一之神名起誓,我們兄妹真的并不知那孩子下落。”
阿秋聽得“祝由門”三字,心中忽然雪亮,終于知道對這女子的熟悉之感來自何處了!
皆因為眼前女子雖然年紀較長,但與祝由門的白莳,骨子卻有種肖似的神秘靈韻,就像是來自深山大澤的精靈野魅,又帶着天生的充盈靈氣。而在白莳身上,這種野性和靈氣已然被詩書之氣遮蓋得很好。白莳乍一望下,便如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但這名女子身上的神秘原始的巫者氣質,卻是了然分明的。
而她亦立即明白,大約眼前這二位,便是白莳自西南到京城,一直在尋找的師父祈蘿與師伯祈尚。
當初在大宛山,隐世宗蕭羽告之兩位祝由門的前輩,已被京城來使帶走,誰想得到帶走他們的,竟然是趙靈應的人。
而她此刻,竟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他們。
阿秋心中便已暗暗立定了主意,無論如何,就沖着祝由門與鬼谷的淵源,和白莳一路同行之義,也要想辦法将這二位大巫救出宮去。
趙靈應負手身後,似笑非笑道:“我趙靈應不懼神鬼,祈蘿大巫,你可得想清楚了,你此刻抵死不認,若一會等你兄長醒來,我再加以酷刑,他若是禁不住招了,你便是死路一條。”
這名為祈蘿的美麗女巫者卻全然不中計,深深地看入趙靈應眼中去,歎道:“我們隻是不入流的民間野巫,當年前桓皇帝對我們隻是利用而非信任,昭容稍動腦筋,便想得到皇嗣這等大事,怎可能讓我們這些外人清楚知道始末。”
她的話固有道理,趙靈應卻隻冷哼一聲,再踢了一腳,便閉了她腦後的一處大穴,令得她再度陷入昏迷。
阿秋聽得“皇嗣”二字,立即震動。她即便再于政事厲害不熟谙,也知道曆來皇嗣都是大事。這兩位巫者當年竟然卷入的是宮中皇嗣的案子,難怪這些年隐姓埋名,生恐為人找到,卻最終沒有避得了趙靈應的緝索。
趙靈應再踢醒另一人,那名男子悠然醒轉,自地上從容坐起,看其面貌卻與祈蘿有五六分相似,膚色黧黑,一雙斜飛入鬓的狹長眼睛透着有點妖異的光芒,神色卻是平靜之極,似半點也不詫異落在如此境地。
趙靈應對他卻不似對祈蘿那般客氣,她此刻身上未帶她的成名兵器判官筆,便一把抽過阿秋的镂月劍來,卻并不指着祈尚,而是劃在昏迷在地的祈蘿頸項之側,冷然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若是一句答得不好,我的劍鋒會往裡進一分,如何?”
祈尚見趙靈應劍指着妹妹,原本平靜的眼神登時閃出厲芒,他再定睛打量趙靈應手中之劍,卻眯縫起眼,所問非所答地道:“這是少師顧逸的‘镂月劍’?”
同時他的眼神,便往阿秋瞧去,因趙靈應的劍,方才是自阿秋腰間抽出的。
镂月劍形制特殊,護手上有彎月雕紋,劍身亦有镂空卷雲紋路,更顯輕巧飄逸,是顧逸的成名兵器,幾乎天下無人不知,但真正見過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