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祈尚并非武林中人,他會從形制辨認镂月劍,阿秋心中清楚多半還是因鬼谷與祝由門的淵源。
但當此刻,阿秋并不想在趙靈應面前過多洩露她與祝由門的關系,立刻應道:“不錯,我即是少師弟子,劍乃師父所贈。”同時以眼神止住祈尚,令他不要再多問。
祈尚亦是何等聰明之人,眼光一閃即收回,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被火燎壞的袍子,道:“昭容似乎忘記了,我們雖隻是兩個無名小卒,沒有昭容這般顯赫的權勢地位,但義興祈家,卻還是你趙家的鄰居,也還控制着七八千之衆的部曲鄉鄰。若昭容非要為難我們這無辜巫者,就不怕你在吳地的親眷遭遇兵刀之災?”
阿秋這才知道,祝由門雖然沒什麼勢力,但這兩位大巫出身的家族,也是吳地數一數二的望族,不是可以任由人拿捏的。想必這亦是蕭羽振興隐世宗時,便刻意收孟珏這等本地豪強門閥弟子入門的原因。
趙靈應微哂道:“你道我和那些堂兄弟關系極好麼?我母親早逝,我入宮一是為了替家中省去一份嫁妝錢,二是給繼母妹騰出嫡女之位好議親,我亦是刀頭舐血陪着陛下一路殺來,才有了今日,你道我真的很在乎吳地趙家那些人過得好不好麼?”
祈尚不比其妹,詞鋒淩厲,雖為階下囚卻仍句句落在要害上,足見其精明厲害,隻聞得趙靈應之言,他也為之語結,一時竟無言以對。
趙靈應微笑道:“我可以開始問了麼?”
祈尚再無半點之前的傲氣,沉聲道:“你問罷。隻不過我仍要提醒你,我們巫者雖不會武功,卻并非沒有反噬的本領,隻是巫者的戒律之一,便是不得對普通人用法傷命。昭容你先前隻是囚禁,卻并未傷害我們身命,我們也就不曾施法反噬。但若你傷害祈蘿,恐怕大家隻有同歸于盡的結局。即便你武功再高,也是一樣,你明白了嗎?”
阿秋心知祈尚所言多半非虛,她是見過白莳施法的,亦知祝由門真有本領,隻是可能真如祈尚所說,輕易不會動用與人拼命。
趙靈應笑道:“你隻要如實回答,我自然不會傷害你妹妹。第一個問題,”
她笑容頓收,冷聲道:“熙元五年,是誰召你們入宮,又為了什麼事情?”
祈尚目光一瞬不讓地回敬,道:“是當時的張美人父親,東吳大都督張廣,要我們進宮,以巫祝之法,為當時末帝鑒定,上官皇後所生的孩子,是否末帝的親生血脈。”
阿秋隻聽得身側上官玗琪先是失聲低呼,清麗絕俗的花容上血色盡去,再也無法維持超然甯靜的神情,張口欲問。
趙靈應卻似是料到她會有這般反應,舉手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開口,以免影響問話。
趙靈應繼續道:“那麼你們禱告神明的結果,是如何?那個孩子究竟是否末帝親生?”
祈尚目光一瞬不瞬地瞧着趙靈應,所答非所問地道:“前代皇朝早已成為往事,末帝亦都成為泉下逝去的亡魂,曆代以來,這宮中孩子何止千百,是或者不是,人死為大,昭容又何必再追問這個答案。”
上官玗琪暴喝道:“但這事關乎我姑母清白!豈能容你們敷衍過去,任意血口噴人!”
阿秋尚是首次見到上官玗琪失态激怒,聯系起上官玗琪數度夜闖栖梧,方才知曉,這位前代的上官皇後,必然在上官玗琪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份量和感情。
她亦隐隐綽綽猜到,當時末帝曾打算以牽機散賜死上官皇後的原因,必然就和這個孩子有關。
聯想起前代文皇後在整個大桓時代的名望之隆,影響力之巨,若她所懷的竟不是末帝血脈,這當真是一件哪怕二十年後的此刻翻出,亦可以震動朝野的大事。
而且,對于上官家族的打擊,亦非一點半點。
阿秋回顧了一下此刻腦中僅有的對前桓的印象,卻發現一件令人意外的事:那就是終其一朝,并沒有人提到過,上官皇後曾有子嗣。
若上官皇後曾生育過,無論那個孩子是男是女,哪怕生下來便是死的,也會有對應封号,記載于皇家譜牒上,留傳史書。
更遑論這孩子的叔外祖父,正是當時如日中天的前中書令,一代名臣上官謹。
所以……
阿秋心中替上官玗琪掠過不祥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