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朗聽了穆華英的分析,此刻隻覺得頭痛又加了幾分:即便他願意冊封一位門閥之女為公主,無論上官氏之女,還是裴家之女,那都不是輕易可動的,何況擺明了是去做犧牲品。
即便上官玗琪本人不反對,他自己也難以想象将上官玗琪送去承受這命運。畢竟即便在綿延百年的中原頂級門閥,劍仙也不是一薅能薅出一大茬的土特産。
其他門閥之女,即便不如上官玗琪,數得出名字來的,也是新一代的忠臣良将。自古有言,三軍易得,一将難求,那都是國家的未來棟梁。
他明知趙靈應必沒什麼好話說,卻習慣上信任她劍走偏鋒的急智,沉聲道:“有什麼主意便說罷。”
趙靈應涼涼道:“我說了,陛下可别怪我出言不諱,冒犯天威。”
謝朗一時間腦中掠過趙靈應向來諸般天馬行空的可能性,最終仍然道:“恕你無罪。”
這點大度,他自信還是有的。不過是幾句話,出個主意。成則接受,不成則不聽便是了,并不會有任何實際性的損害。
趙靈應微笑道:“下官的主意,這等身先士卒,自我犧牲的事,不若陛下親自上。”衆人聽得一頭霧水之際,趙靈應侃侃而談道:“讓太子立刻繼位,陛下就可以作為太上皇去北羌入贅和親了。北羌白得一位太上皇,又是新皇的親父,比一位有名無實的公主賺多了,必會同意。”
衆人中阿秋年紀最小,聽着趙靈應一本正經地說出來,一向也算冷靜持重的她險些噴了。而謝朗的臉色氣得煞白,連龍袍衣擺一瞬間都如流水般顫動,再說不出話來。
連以司空照之直率,和穆華英之城府,也瞬間啞了,想替趙靈應圓場都找不出詞來。
當着謝朗的面提出讓太子繼位,已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将太上皇弄去異邦和親,更是千古未有之奇想,也就趙靈應這位亦正亦邪、誰都不怕的才女才想得出這主意。
謝朗終于緩過神來,以手指着趙靈應,怒不可遏地道:“你這是故意大不敬!”
他一語未竟,臉色已然由白轉青,身體向後便倒。
趙靈應冷眼看着,卻沒有扶他的意思。
穆華英見她不動手,隻得搶上前将謝朗扶住,探他脈搏。片刻之後,神情晦暗莫辨地瞧向趙靈應,嘴唇翕動,卻終究沒有講出來。
趙靈應冷然道:“方才若非我攔着,陛下直要問到華英姐臉上了,我連氣氣他都不行嗎?”
阿秋始終顧念着謝朗是顧逸之友,又是她太子師兄謝迢之父,眼見他情勢真的不容樂觀,也不管趙靈應允許不允許,直接上前,伸出一隻雪白如玉的手掌按住他後背,就那般源源不絕地向謝朗的龍體内輸入先天真氣。
這一切入,她立刻便感到謝朗元氣生機,較之上一次在雲龍殿見到他時,又虛弱了不少。
其實個中之理亦顯而易見,謝朗一直卧榻休養,其情形時而昏阙,時而清醒,太醫所開的藥石都是罔效,并沒有任何對症的治法,而醒時還不得不勞心勞力,處理政務,方才又在徽音殿強支病體參與了這大半日的朝議,恐怕已是耗神之極。
而這卻是趙靈應為了不要在北羌來使面前露出破綻,以免令北羌覺得大衍皇帝病危,有可乘之機,而不得不出的下策。
謝朗離開雲龍殿前,趙靈應必然已設法為他注入了本身真氣,隻是趙靈應内功别走蹊徑,并非如顧逸阿秋這一脈的先天玄元真氣,雖能短暫收得振作之效,卻終究無法滋養他的髒腑筋絡,肢體形骸。加之諸事多出意外,他本就耽思竭慮,連番驚怒交攻之下,最後被趙靈應氣得心火倒攻,一口氣上不來,故而直倒了下去。
但即便人靠着穆華英和阿秋一左一右攙扶着,他意識仍舊清醒,隻是說不出話來,眼睛卻仍是直直盯着衆人的。
司空照瞧了趙靈應,還想說什麼,穆華英一記眼色,司空照登時閉嘴。
那眼色的意思分明是:陛下還未殡天,别再當着他胡說八道,牽出趙靈應那些有的沒的,陛下不死也給氣死了。
謝朗此刻病中,諸事掣肘,顧逸又不在,别教他疑心她們四個串聯起來,想要做什麼。
阿秋自雲龍殿出來時,已是傍晚。昏黃的暮色,籠罩了遠近的樓台宮室。
一種若有若無的壓力,卻莫名其妙地出現,瞬間籠罩心頭。
在穆華英、司空照均在場的情形下,趙靈應并未攔着她為謝朗輸送真氣,巡行經絡周天。謝朗本身亦有一定底子,隻不過得她相助,巡行數個周天,面色便變得紅潤,沉沉睡去,再不複之前臉色慘白,形容枯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