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心想她并沒有萬俟清不如顧逸的這意思,所謂家的感覺,也隻是各人有各人的感受而已。但此刻要辯白,也已來不及。
萬俟清轉身過去,語氣中再無任何情緒,淡然道:“三個月之後的北羌使團,會帶來一支由我親自編排的軍陣大曲《破陣樂》,希望你們南朝,到時候可以接得住。”
阿秋悚然心驚,失聲道:“師父,你是北羌人?”
她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生。
萬俟清不答而歎道:“抛出顧逸之琴,本就是我給你設的一個陷阱。你可知為何我後來卻沒有趁機出手?”
阿秋茫然道:“弟子不知。”
這次她是真正的茫然。眼見萬俟清擲琴之時,她心中唯有接琴這一念,即便明知萬俟清或有存心試探,也顧不得了,卻真不知師父既然設下了這個陷阱,為何卻讓大好機會白白錯過,這并不符合師父謀定後動,出手利落的風格。
萬俟清目光深注于她,心緒複雜地道:“抛琴隻是我随手給你的一個試探,我并不知道你會如何抉擇。但等到你不顧己身安危,拼盡全力去接琴,絲毫沒有在意我就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想,無論是顧逸還是我,都應該為此感到欣慰。”
“你既未因顧逸人已不在,且因在意自身安危,便放棄他的琴;也沒有對我本能的忌憚。有你這般天性的弟子,作師父的,恐怕不能不欣慰罷。”
阿秋當局者迷,卻是到得此刻才明白萬俟清的心境。
抛琴隻是他随手而用的迷惑招數,但當琴抛出的那一刻,若阿秋不為所動,全力戒備他接下來的攻勢,那麼萬俟清對她的估量,恐怕需全面改寫。
萬俟清最終深深瞧她一眼,淡然道:“我是哪一國的人,對你并不重要,重要的隻是我對你有沒有用。”
他背向阿秋,歎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便是我和顧逸都想要實現的事情,隻看是我所押注的北羌吞并南朝,又或者是顧逸一手締造的大衍北伐成功而已。但無論誰成功,我們都是你的師父,這天下都将由你來承繼,這是唯一不會改變的結果。”
阿秋猝然聞此語之下,全身劇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即便自己這般的随顧逸而去,師父仍然是想要将自己未來的地位傳給她的?
在她的認知中,師父即便不追究她的離去,也斷無可能将她視作繼承人,畢竟在她之上,還有公儀休、墨夷明月兩位師兄。
萬俟清最終心緒複雜,以怅然卻仍隐含期待的眼神瞧了她一眼,說了和墨夷明月臨走前一模一樣的話。
“你好自為之。”
随後他的身形縱掠而起,猶如大鳥般向金陵台下掠去,瞬間消失無影。
阿秋将北羌使團将帶一支軍陣大舞《破陣樂》的消息帶到東宮時,上官玗琪與蕭長安正都侍立謝迢左右。
除去裴萸此刻遠在廣陵督戰之外,樊連城雖然此刻人在建章師北營,卻也是每三日一次回東宮議事。本代飛鳳衛此刻正式以東宮為核心運轉,算是漸漸齊心協力,有了進退合作的默契。
這倒并非飛鳳衛趨炎附勢,而是皇帝既然連病不起,那東宮的地位必然吃重,其安全警備也就更須重視。這并非是為了個人榮辱,而是整個國家的安危。
無論趙靈應如何試圖架空東宮,使其遠離權力中心,飛鳳四衛首要卻是忠于太子的。由此亦可見出謝朗與顧逸當初的先見之明。
出身上官氏的上官玗琪,出身東光侯府裴家的裴萸,出身北朝蕭姓的蕭長安,加之出身西北樊門的樊連城,有這四人坐鎮,即便是大衍第一才女趙靈應,也不可能輕易撼動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