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為蘭陵刺者,無論騎馬操舟,都是執行任務所必須具備的能力。阿秋呆了一呆,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孫内人已替她回答道:“阿秋會的事多了去了,她并非如你們一般,自幼在宮中長大,所學自然也就博雜些。”
她看着阿秋的眼神慈愛中亦多了些複雜,輕輕地道:“無論策馬馳于大漠,又或操舟越溪中流,阿秋都是會的罷。”
阿秋連破三關護李重毓于城門,恐怕孫内人也已聽說了。然而此刻阿秋自孫内人眼中神情,卻能猜到她心中想到的必然便是師父所化身的石長卿。
石長卿出身塞外草原,她雖非石長卿的親生女兒,卻是他的弟子,因此他所有的本領,自然都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崔綠珠吐吐舌頭,露出一個可愛至極的羨慕表情。
孫内人瞧在眼中,微笑道:“你若是羨慕騎馬,将來也如你們胡師伯一般,嫁去邊關,自然有的是機會學。”
一言及此,她的神情旋即黯然,自是想起了隕于建章的胡妙容。
阿秋一邊劃船,一邊轉移話題道:“據說如今的東吳大都督趙玄煦,便有二位公子,綠珠和娥須若不願遠嫁邊關,也可請陛下賜給趙都家,東吳水師極強,你們若嫁到軍中,别說操舟了,連艦船都可試試掌舵。”
張娥須一闆一眼的道:“我就留在樂府,和内人一般,就很好。”
崔綠珠也不害羞,笑道:“我們除了跳舞,旁的都不會,還是留在樂府的好。”
阿秋聞得她們如此說,心中卻也十分欣慰,道:“我如今既是大司樂,自然巴不得你們留在宮中。等《韶》、《武》一旦開始排演,就将你們的樂籍遷到太樂署,以後我們便可以常常一起,就像我剛入宮那時一樣了。”
孫内人看着她們不言,卻是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船已泊上小洲,安道陵諧谑的聲音響起道:“不知發生何事,竟然勞動我們新任的大司樂,深夜來此?”
此刻月至中天,水清月白,一湖澹然,微波橫流,而安道陵腰插紫竹箫,正灑然立在竹亭之中,他的目光所注,卻是對岸參天樹木之後,摘星樓所展露飛檐翹脊、瑰麗莊嚴的一角。
聽得阿秋與孫内人禀明制備《韶》、《武》大舞之事後,他沉吟片刻,贊成道:“此一舉措若能成行,不僅能于國宴上壓過北羌,且必定能令天下漢人同感複國有望,知我大衍才是華夏正統,可謂最上乘的攻心之道。”
阿秋聽得安道陵言辭之中全是贊成,并無疑慮,立刻問道:“那麼安公可曾見過《韶》、《武》舞姿原貌?”
安道陵聞言,卻歎了一口氣,道:“我雖于前代便已在宮中侍奉,想當年樂府極盛之時,樂工、伎者人數過萬,廣泛接納、吸收各國樂舞,演化出十部樂之衆,卻還當真不曾見過《韶》、《武》。想來如魏文侯所言,聽古樂則困倦欲眠,聞鄭、衛則不知倦,故此廣納後宮,使美色充盈眼目是君主常态,而聆聽有教化教益之功的雅樂則并非人的天性。故此,大桓由極盛轉衰,而我忝為主管樂律的仙韶院使,終其一朝,卻從未見過《韶》、《武》風采。”
孫内人聞言,怔了一怔,道:“安公聞得此事,毫無難色,我還以為安公您是見過《韶》、《武》,成竹在胸,故此認為我們排練起來并不為難。誰想……”她欲言又止。
安道陵雖然斷然否認了他見過《韶》、《武》原貌,瞧神情果然卻似乎并無為難,唯有阿秋察覺到他的眼神,不經意般在自己身上一轉,又投往方才那白氣劍光所消失之處,似沉吟未決。片刻後,他方道:“我雖未見過《韶》、《武》,宮中卻是有人見過的,而且,若阿秋前去求問,那位應是絕無藏私的。”
孫内人大為錯愕,瞧了瞧阿秋,忍不住道:“安公所說的,難道是那位栎陽神君麼?”
這回卻輪到安道陵錯愕,他皺眉道:“什麼栎陽神君?”片刻後又似恍然,唇邊浮起一絲笑意,道:“若要這般稱呼他,也未為不可。”他瞧着阿秋,大有深意地道:“總之,若阿秋去求問,我幾乎有十成把握,必能得到傳授。”他再注目孫内人和崔綠珠、張娥須三人,斷然道:“你們便不要去了,因栎陽神君是不會見你們的。”
他說得那般斬釘截鐵,連阿秋也糊塗起來。
此前大巫祈蘿說或可求問栎陽神君,阿秋尚是半信半疑,但安道陵忝為宮中老人,卻是言之鑿鑿,十分笃定的模樣。而最令她奇怪的,是祈蘿并無把握,栎陽神君真會傳授她《韶》、《武》之舞,但安道陵卻是對她十分有信心,且明言孫内人等均不必去。
崔綠珠想了一想,歪着腦袋發問道:“據大巫說,這位神君自從前代便居于宮中了,想必與安公有舊。請問這位神君是男是女呀?”
以安道陵之鎮定,亦被這一問問得猝不及防,失笑道:“你們既稱他為神靈,那麼男女自然并不重要了。你們是求《韶》、《武》的傳承,又不是求婚配,管他是男是女作甚?”
崔綠珠吐吐舌頭,做個鬼臉道:“我小時候聽教習說過河神娶新娘的故事,您單單讓阿秋一個人去,神靈若是男的,我怕他看中阿秋的美貌,要将她留下來做新娘,那可就糟了。”
一向古闆的張娥須竟然也道:“若是這神君生得如仙人畫上一般英俊威嚴,其實也倒還不錯。阿秋若成了神君的新娘,自然也是神仙了,若帶着我們一起成仙,豈不是好極了,畢竟傳說中一人得道,連雞犬都可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