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元一啞口無言,阿秋亦聽明白了。
諸門閥中,上官氏世代有高明武功傳世,深明若是不會武的人遇上武林高手,其待宰殺猶如魚肉之在砧闆。皇帝這般将褚元一放在栖梧宮上官皇後的身邊,日夜監視,上官氏不得不防。說起來,卻可算是皇帝和褚元一先下手挑釁了。
而若褚元一有生之年都不針對上官皇後及她身邊之人動手,即便是為護主對旁人動手,這藥原也不會發作的。
蘇錦蘭柔和堅定的聲音響起道:“妾此來前,已以‘金雀歡’制的香湯沐浴全身,且衣裳均以含有‘金雀歡’的香料熏過。隻不知姑姑,是否還要堅持,試試上官家危難關頭用以自保的手段?”
不知是否受她言語影響的關系,便連阿秋,此刻亦覺得空氣中若隐若現,彌漫有一絲異常的草藥清香。
阿秋的心懸了起來。
褚元一何等性情,會否受挾未可知,但此刻無論她是否出手對付蘇錦蘭,都必然輸定了。
上官家人,阿秋目前見過的隻有一個上官玗琪,以及右相上官祐。這兩人性情雖異,卻都不會是言而無信之人。上官謹名動朝野,此刻既然派出蘇錦蘭一個弱質女子,要突破重重封鎖,在天機四宿之一的褚元一手下救人,就必做了萬全準備。
隻是褚元一真的會出手擊打蘇錦蘭,以測試她說的話是否真的嗎?
好半天未聽見褚元一回話,隻聽見她喘着粗氣的聲音。
阿秋閉目,幾乎可在心中勾畫出蘇錦蘭神色堅毅,帶着不死不休之勢,一步步向褚元一走來的情景。
褚元一啞聲喝道:“就算你身上塗了金雀歡,我這風雷掌一出,我是武功全失,變為廢人,你的這條命也必然是交代在這裡。”
蘇錦蘭聲音波瀾不驚道:“好教姑姑得知,皇後的貼身宮女并非隻我一人,隻是前來送死的隻有我一個而已。姑姑這一掌就算拍死了我,外邊自有人會接這孩子出去。”
褚元一忽然狂笑道:“好,好。你身為皇後身邊最有權勢的宮女,此刻居然肯做這樣的犧牲。這倒教老身刮目相看。”
阿秋明白,褚元一的意思是,既還有旁人,這以金雀歡逼褚元一動手的必死差事,原可交由下屬來做。蘇錦蘭身為上官家最得力的心腹,原本不必親自擔任這誘敵的險差。她既親來,一是不放心旁人,二便是決定舍身取義了。
以她這般高門寵婢的出身,自幼必也是高門大戶裡養着,侍奉小姐無非琴棋書畫,熏香逗貓,一介丫頭而已,緊要關頭卻能不戀權勢,不懼生死,上官家風可想而知,故此連褚元一亦不由得稱贊出口。
褚元一卻沉沉道:“既如此,我亦不是笨人。既然動不得你,那便由你自去,老身再不管此事。”
她說着,聽動靜便似舉步讓開門口,做出要離開此地的姿态。
阿秋心下卻莫名知道,褚元一絕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孩子。她之所以擺出讓步姿态,大約是自知已經無法攔阻蘇錦蘭救人,不如立即離開此密室,再向天機四宿中另外三位求援。不說别人,單以大宮監榮遇之消息耳目靈通,反應迅捷,必然來得及截住蘇錦蘭的行動。
但無論如何,眼前蘇錦蘭卻總算是闖過了褚元一把守的這一關。至于之後如何,還要看上官謹安排的接應。
阿秋正不知是該為蘇錦蘭成功闖關而慶幸,又或是為褚元一躲過毒發這一劫而慶幸,異變陡生。
隻聽得蘇錦蘭驚呼之聲響起,随即拳來腳往風聲迅然,再後便是褚元一的怒斥聲。
有人重重坐倒門前,随後便是褚元一喘着粗氣的聲音,顯是不敵。
蘇錦蘭方才似遭遇了不輕驚吓與撞擊,此刻卻勉力發出聲音道:“謝……謝公子,你與大小姐自幼便是好友,此刻卻出現此地,斷不會傷害這孩子罷?”
到得最後一句,一向穩重的她聲音已然微顫。
褚元一背靠門口,氣喘籲籲,卻猶然冷笑道:“他若還記半點故舊之情,方才也不會伏在暗中偷聽你我對話,見我作态要走,便毫不猶豫出手将你向我擲來,隻等我二人兩敗俱傷,他便可從中取利了!”
她又冷笑道:“聽聞上官氏與謝家同為百年名門,彼此情誼甚好,看來如今這一輩的世家子弟,并無什麼情義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