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經脈運轉,内力自生,輕輕将上官玗琪的真氣逼回。上官玗琪驚喜道:“你醒了?”
更不待她說什麼,直接便将她從床上提起來便道:“雲龍殿已來過兩回人催請,你快去為陛下療治罷。再耽擱,我隻怕……”
她打住了後半截話頭,但阿秋知她心切的并不是謝朗,因謝朗隻是崩潰昏阙,決無性命之憂。她擔憂的是此刻被關押天牢的趙靈應,她中了李岚修那一劍之後,不知能否撐到謝朗再去見她。
實則到了此刻,她也很關注上官皇後遺孤的下落。
阿秋默察體内情形,運轉内息一周,道:“我立刻便去。但你還需為我叫一個人進宮,有了他的幫助,治療起來隻會事半功倍。”
上官玗琪愕然道:“那是何人?”
阿秋答道:“便是萬香國主,公冶家主。”其實若論救治,以她出自道門的先天真氣,輔以神巫族兩位大巫的安魂之術,必然能起到最好效果,但兩位大巫此刻斷不會被宮中信任。那麼請得神巫族内外兩門的傳人,公冶扶蘇和白莳到場,亦不失為萬全之策。
她再補充道:“公冶家主精通以香道安神定驚,此外他還有位名叫白莳的客卿,雖是畫師,也通岐黃祝由之術,陛下既是為巫術所傷,那白畫師也能幫忙一二,更為穩妥。”
上官玗琪瞧了她一眼,狐疑地道:“公冶府上的事,你又從何得知?”若說召見公冶扶蘇,在上官玗琪毫無問題,皆因他本來就是皇室的座上賓,時常出入宮廷。但白莳之名,上官玗琪此前從未聽說過,身份亦未經核實。她身為飛鳳首座,負責皇宮安防警戒,當此多事之秋,便不能輕易放可疑之人入宮。
阿秋決定說出部分實情,道:“白畫師是顧逸師父的故人門下,大小姐若有疑慮,你親自見她面便可斷定分曉。以大小姐的無上道心通透,是忠是奸自然一眼分明。”
上官玗琪疑慮盡去,道:“那好,我們分頭行動。”
雲龍殿内,香霧吞吐,自地下镂金錯雲的博山大爐湧出,彌漫了整個寝殿,嗅之如蘭如麝,真有仙宮雲殿之感。
殿中所有人都屏息侍立,靜候榻上的謝朗醒來。
李岚修和穆華英分立禦榻左右,關切之情形于顔色。白袍銀铠的司空照手提雙锏候在外間,威風凜凜猶如天神。
此刻形勢未明,宮中處于全面警戒狀态,因若謝朗有個三長兩短,需提防其他門閥異動,方能保證太子順利繼位。
阿秋終于收回按在謝朗背心的那隻手,将他放倒。她自己額頭已隐現微汗。
衆人隻見謝朗面色漸轉紅潤,呼吸沉穩,神情亦安詳不少。
李岚修率先打破沉默,問道:“請問大司樂,陛下情況如何?”
阿秋斟酌着小心答道:“我以道門真氣為他清除髒腑中的淤堵,洗髓伐骨,陛下正值壯年,隻要不再服用以前所服用的藥物,免受其害,身體應可恢複過來。”
又道:“難的是心疾。陛下腦後有淤血,應是從前急怒交迸,心火上升所緻,這是他頭風症的根源。且他平日亦有多思憂郁,皆會加重這病情。就不知白畫師有無奇門辦法,療治心疾。”
剛才阿秋以真氣幫助謝朗打通經脈時,白莳正默坐一旁,以一手探謝朗脈搏。因此阿秋療治的整個過程,她都清楚前後始末。
白莳自來到殿中,從未開過一言。但她立身于此,衆人便感到一種神秘甯靜的氛圍無聲蔓延。原本對她身份有所質疑的人,如太醫、李岚修等,亦不自覺地安靜下來,連套問她來曆都忘了。
以阿秋看來,白莳的通靈天賦,怕猶在她兩位師父師伯之上。
白莳輕出了一口氣,歎道:“陛下以往,必定常常中夜自起,時常徘徊。有時乃是夢魇,有時是清醒,卻覺得心中焦灼,難以入眠。”
她這一言出,頓時令李岚修、阿秋等人立刻刮目相看。
因謝朗這等中夜夢遊的情形,李岚修是最為清楚的,也是由她一力遮掩。這便是為何謝朗後宮僅她一人,所宿幾乎都在她的朱鳥殿。而他半夜驚醒時,确是有時清醒,有時恍惚。
清醒之時,便如上官玗琪那夜在栖梧宮撞見那次,當即變色斥罵,與白日大殿上的君主一般無二。而夢魇時,則如阿秋在中秋宮宴前夜,在集仙殿撞見他的情形,深夜拖着劍在宮中行走遊曳,亂砍亂劈,沒人知道他在向什麼複仇,又在迷離夢境裡尋覓着怎樣的往事。
李岚修動容道:“确是如此。白姑娘可有方法痊愈他的心疾?”
另一側的穆華英犀利目光卻帶着責備神情,向李岚修瞥來,自然是怪她一早便知道謝朗病情如此,卻從未向飛鳳中其他人透露,緻如今釀此大禍。
白莳歎道:“陛下自己是否知道他的病情?”
這一問,其實十分刁鑽,卻是醫者切中肯綮的一問。
其實謝朗的癔症能拖這許多年,且連飛鳳四衛中的其他人都不知,就必定存在某種程度的諱疾忌醫。端看到何種程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