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中似湧進千軍萬馬,一時轟然。
無數聲音在她耳邊竊竊私語。
“你也有秘密嗎?”“你也有不能面對的自我嗎?”“來來來,讓我們替你找找看看。”“沒準翻出來的東西,連你自己都會害怕呢!”
她的腦子裡“嗡”的一聲,全身都似被抽空了力氣,竟然無法做任何反抗。
眼前似有無數的雪花飛舞,旋轉飄落,視線裡是白茫茫的雪山原野。
這是蘭陵堂的後山雪原。是她人生有記憶的開端。
竊竊的聲音響起:“不對,不是這裡。”“還要再往前翻。”
阿秋猛可地抱住頭,叫道:“不!”
不能再往前。
她的記憶,永遠冰封凝固在這一幕。
因為自那以後,她無情無心,再不會有任何事物令她生出波瀾,内心唯餘如冰雪般的超然冷靜。
除了顧逸。但即便是顧逸,也是她無法深想,不敢細究的過往。
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吵嚷。
“打不開呀!”“再試試?”“這是什麼符咒,封得這般結實?”“比大巫的法咒還要結實?”“是的呀!”
阿秋昏昏然,卻隻覺腦海裡,某樣東西正在松動。
而她眉心之上的同心花印,因為焦躁,已經不勝其煩地,變得殷紅如血。
到底,它們說的,那是什麼?
仿佛有東西層層剝落。
冰川雪原的背後,是年深日久的牆面脫落斑駁,她以手撫摩,灰塵、磚瓦碎石簌簌掉落,記憶宮殿的磚石結構開始松動。
她聽到了它們所說的“那句符咒”。
一個清甜優美的女子聲音,飽含憂郁地,在她耳邊說:
“不要愛任何人,否則你會心碎。”
她的心忽然震動,隻因着這個聲音。那般熟悉,那般……恍如隔世。卻是她在夢裡,聽到過千百次的聲音。
“你可以欣賞一個人,喜歡一個人,但不能愛。”
從前,她隻知道,這聲音的主人,叫做阿秀,是一個與她一般大的女孩子。
而到了今時今日,她已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便是熙甯皇後,上官琰秀。
可是大桓的文皇後上官琰秀,為何要給她下這般的“符咒”呢?
不能愛,不會愛的人生,不就是是如謝朗一般,高踞于皇座之上,守着永世的孤獨自我折磨嗎?
但是這名為琰秀的女子,下一句話便給出了答案。
“你會自動抹去與愛有關的一切記憶。這樣,方可以保證你能在這破碎的世間,堅強地活下來。”
“即便無愛。”
那麼,什麼是愛呢,琰秀?
愛可是靈應姨,用一生試圖對你履行的承諾?筆走龍蛇,金簪舊盟。因着你的早逝,那曾于栖梧宮中,穿針引線,長夜笑談的歲月,終成了她一生再也走不出的傷痛。
愛可是燕歌台上,師父任情高歌的一曲,以及他在無數深夜裡,明明為你盡心竭力,卻偏要裝作漫不經心随筆描繪的白纻舞姬圖?
他們說你私奔,可故事的結局,你終随他而去了嗎?
顯然沒有。你身故于末帝即位的第五年,而師父從此江湖隐退,嘯傲悲風,一生常與孤箫為伴。
也許,你說的對。
愛的唯一結果,便是心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