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此刻已對上官玗琪佩服得五體投地,立即道:“你有把握完好無損地打開它嗎?”
上官玗琪注目石盤中簌簌流動,按四時陰陽輪轉的沙流,眼神中不知為何染上了一層寂寥濕意。
她短暫沉默片刻,答道:“有。”
阿秋正詫異,為何連見多識廣的栎陽神君都說他至少需嘗試三次才能打開,上官玗琪卻能一口應下時,上官玗琪已經給出了答案。
“因這改制、設計此鎖之人,便是我十三叔公。”
阿秋先是詫異,繼而恍然大悟。
武陽陵地下“靈微”秘境的大門之鎖,有永固江山,為大桓萬世後續昌隆鎖住風水運勢的寓意,故其設計者絕非泛泛之人。而上官謹身為當時獨攬大權,名重一時的權臣,本身又是守墓人的出身,由他來為當朝皇帝設計這把鎖确是再合适不過。
上官玗琪輕聲地道:“此鎖一旦合攏,其實外人再也無法打開的,因其需要我們上官家别走蹊跷徑的陽勁内力,才能激發中樞。”她聲音低沉黯然,“因此,唯有當來到此門前的,是上官家後人,才可能開啟。”
蕭長安忽然道:“我聽說上官家武學,分為陰陽兩脈,陰為雌劍‘七星’,傳女不傳男;陽為雄劍‘冰篁’,傳男不傳女。每代守墓人隻練一種功法,而另一種僅以秘笈口傳心授,待諸後人,如此陰陽交替,世世傳承。但大小姐聞名于世的,卻是令叔公上官謹所持之雄劍‘冰篁’,請問其中有什麼緣故嗎?”
他這一問,卻是問及上官家武學之秘,上官玗琪本可不答,但此刻卻沒有人能怪他此問。
皆因上官玗琪方才已經說了,開啟此鎖需用到的,是上官家武學中的“陽勁”。設計此鎖的上官謹本人是男子,所習乃君子劍“冰篁”,修煉的也是陽勁,他隻會按本人的内力而設計,斷不會設計一把需要陰勁才能打開的鎖。
但這一代的守墓人上官玗琪,卻是女子,理應修煉的是雌劍七星。但人人皆知上官玗琪所持之劍,乃繼承自乃叔公的“冰篁”劍,故此蕭長安有此一疑問,那就是上官玗琪的内力門徑,究竟是陽勁還是陰勁。
而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場的阿秋卻早已曉得。
她曾在救護上官玗琪出掖庭監獄時,運轉内力為她逼出迷藥,那時便發覺了她的内力竟然是陰陽兩種同源彙融,此消彼長,回環相生,是武學史上從未聽聞過的奇異狀态。
但她當然不會洩露上官玗琪的内功之秘。
上官玗琪滴水不漏地答道:“我既然說了,我能開我十三叔公所留的這把鎖,那便是說我與他的内力同一門徑。其餘的,你不必問,而我也不會答你。”
蕭長安卻并不識相,而是再進一步,笑道:“說起來,我還另有一個疑問。人人皆知上官大小姐承繼了令叔公的‘君子劍’,可是令叔公身故之時,大小姐怕隻有六七歲,其時未必來得及學劍罷?不知大小姐的君子劍,又是何人所授?”
上官玗琪一向好涵養,心境止水不波,此刻亦秀眉挑動,哂道:“上官家傳承武功,自然代代有人,就不勞蕭小侯爺打探操心了。”
蕭長安卻不死心,繼續追問道:“據說上官家守墓人每代都隻一人,上上代便是令叔公,前中書令大人,本代則是大小姐你。我很好奇,中間那一代,又是何人呢?若按陰陽相生的規則,前中書令大人是男子,下一代守墓人便該是女子,而到大小姐你,便該是個男子,而你卻是女子,使用的又是冰篁,故此長安好奇,才有此一問。難道上官家的傳承,出現了什麼問題嗎?”
阿秋至此方知,他真正要問的,是最後一句。
曆來世家大族,維系傳承最難。因為并非代代都有傑出的,有對應天賦的人才。似上官家這等百年望族,人丁興旺,但每代能有資質作守墓人,卻又願意終身自閉于墓中,放棄世間一切功名利祿情緣者,那也是鳳毛麟角。
但若兩三代内出現斷層,則這支家族也就衰落了。上官家并不存在門第衰落的可能,因為入世的子弟、女兒們中,世代有名臣、賢後出,并不乏入世人才。但武學傳承這等既講天賦,又講性情的,要代代有傳人,便是極難。
蕭長安本身出身北朝望族蕭氏,才會特别注意這一點,故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