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陽神君道:“上古墨家機關術,我亦算熟谙。此鎖的原型名為‘玄運水象鎖’,有‘鎖固江山’,固若金湯的寓意。但依我看來,此鎖内暗藏的機杼曾經當代能工巧匠改變過,故我無法以熟悉手法開啟。”
他灑然放手道:“這些年來,我亦沒有特别要事,非要入陵,故也未嘗認真研究過開鎖之法。”
蕭長安終于得到了一個譏诮的機會,笑道:“那你帶我們來此,便是打算幹瞧着這把鎖?難道瞧上三天三夜,它便能自己開啟不成?”
栎陽神君本來喜怒不動于色,此刻面具下的眼光,卻終于淩厲的盯了他一眼,口中淡然道:“我雖沒有把握一次性開啟,卻有把握至少不引發地底崩陷。我可将你扔在門口作為誘餌,反複試驗,看它究竟有多少機關,不出三次,必能成功。”
他這句說完,蕭長安怒形于色,卻再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來。皆因他知栎陽神君所言并非虛言恫吓。
對方修為已臻化境,隻可用深不可測來形容。若要将他完全控制,以他性命直接測試機關,怕是說得出便能做得到。
栎陽神君之前從未有過任何情緒波動,對他所有挑釁視若罔聞,而到蕭長安一再挑釁發難的此刻,終于動怒,而空氣中的壓迫與威懾感,亦達到了極緻。
一把清冷如冰雪的聲音響起道:“我來試試。”卻是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上官玗琪。
上官玗琪越過正對峙的兩人,她不偏不倚,所取通過位置正是兩人正中。所過之處,劍氣輕流,空氣中的緊張凝滞感旋即被打破。
蕭長安立刻道:“這可不是随便試的,大小姐也見過了方才情形,一個試得不好,我們全部要葬身此處。”
上官玗琪沉聲道:“我自有分寸。”
但她如此說,阿秋和蕭長安卻萬難放心,因為上官玗琪系名門淑女,又不似蕭長安般放浪形骸,浪迹江湖。蕭長安好歹還嘗試做過盜墓賊,阿秋亦曾入室撬戶,深夜殺人,可瞧上官玗琪的情形亦可知,她絕沒做過開鎖盜墓這等活計,想來上官家亦萬用不到她做這等勾當。
兩個人四隻眼睛,牢牢盯住了她手上的動作。
但見上官玗琪凝視注目石盤片刻,方才閉目,伸出一隻素手在其上掂量把握,感應内中玄機。
栎陽神君倒似是神情輕松,不以為意的模樣,由得上官玗琪默默上手察探,毫不攔阻。
蕭長安瞧着上官玗琪凝神感應,忍不住出聲提醒栎陽神君道:“哎,你不擔心嗎?我瞧上官大小姐應并沒有任何開鎖入戶的經驗。”
栎陽神君淡淡地道:“你不知上官家學中,武學一脈的傳承,便在他們家的守墓人一支當中嗎?”
阿秋恍然大悟,隐約記起,上官玗琪似和她說過,上官家乃百年清流文臣世家,家族中的男兒善于清談,文采風流,若出仕均為台閣重臣,賢臣名相輩出;但家族中另有一支隐秘的武學傳承,稱為“守墓人”。
繼承守墓人者,終身不出禁地,亦不可出仕,習練上官家傳武學,使之代代可以傳承下去。而這一支中,唯二的兩個破例,便是前桓中書令,上官玗琪的十三叔公上官謹,和上官玗琪本人。
他們兩人之所以破例,卻是因為同為守墓人,卻先後出仕。上官謹的出仕,是因為當時前桓無人可為中流砥柱,而五胡集結大軍,不日即将南下渡江,故此末帝之父,當時已為太上皇的德宗特地發诏,令其打破上官家“文臣不領兵權”的約定,将上官謹自墓地召出,領三軍之權,成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相,可說是當時國勢使然。
而上官玗琪,則是自十六歲習劍大成,便被謝朗前後兩道诏書,被召出墓室禁地,前來建章宮領飛鳳衛,甚至有立她為東宮妃,作将來的大衍皇後的想法。這卻是承她姑母上官琰秀的餘蔭了。
按照栎陽神君的說法,想必上官家的守墓人在墓地,卻并不僅是練劍習武,也會精研前代機關土木之巧。畢竟墓葬本身就是集建築、風水、機關的大成者,若是一個人自幼生長在墓地裡,多少都會浸淫其中。
當阿秋想到白衣若雪、翩然若仙的上官家大小姐玗琪,竟然從小在陰氣森森的墓地陵園長大的,不由得亦暗自震驚于她的明媚超脫,甯靜淡泊。皆因墓地這種地方,怎也難以想象能生長出如上官玗琪般的阆苑仙葩。
聽得栎陽神君此語,蕭長安亦忍不住對正在凝神苦思的上官玗琪刮目相看,口中卻隻是淡淡道:“南朝人才果然衆多。”
上官玗琪睜開眼睛,以肯定語氣道:“此鎖原型為魯班所制的‘玄運水象鎖’,但已經經後人稍加改動,做成了‘星運八方’的格局,需要以特殊手法配合以内家真力,層層叩開其中機關,方能一次性全部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