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玗琪再不說話,隻是持劍橫于身前,那意思很清楚:誰想開棺,便要先過她的劍這一關。
蕭長安喝道:“阿秋,你怎麼說?”
他一人單打獨鬥,面對上官玗琪,并無絕對勝算。劍仙之名并非浪得虛名,蕭長安雖然武功不弱,但以往他從未全力放手而攻,總留有自己的底牌。
其實阿秋此刻心态,是站在上官玗琪一方的。但不知為何,凝視着那雕有九鳳的皇後棺椁時,她内心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那便是,雖然夢中見過琰秀的身影那麼多次,但她從未,真正見過熙甯皇後上官琰秀的面容。
她此時此刻,便長眠在這棺椁之中嗎?
曆來皇帝皇後入葬,均會覆以金縷玉衣,口含玉蟬,更塗以各種防腐香料,可保其儀容經久不壞。
她忽然很想,親自看一看,琰秀的面容。
她是平靜過身的嗎?她生前似有萬千言語,卻從未找到那個可以傾訴的人。她是帶着遺憾和悲傷而離開這個世間的嗎?
雖然與上官琰秀相距十數年的時空間隔,但阿秋卻覺得自己與她極之接近,那般熟悉,像是早已認識的故人。
而這位故人,此刻與她一棺之隔,隔絕陰陽。
而錯過此刻,今生今世,大約她再也沒有面見琰秀的機會了。
這是不圓滿的。
她的内心忽然生發出一個強烈的念頭。
蕭長安見阿秋手撫石棺,仍在沉吟,已然斷喝一聲,紫竹箫幻化出萬千箫影,直攪入上官玗琪橫鎖的劍氣中去。
他為人功利實際,喜速戰速決。此刻前來武陽陵,為的就是《韶》、《武》繪卷。若非另外其他三人在,他便拆了這武陽陵,也要将這繪卷找出來,根本不會在乎什麼忌諱。
上官玗琪從容自若,舉冰篁斜過身前,以一個極其優美的弧度,不偏不倚地截過去。
幻化出的箫影忽然收縮,化為實體,仍是一支三尺來長的紫竹洞箫。但箫的前端,與此同時爆出一大團青光,直襲向上官玗琪面門。
上官玗琪此刻劍勢已出,若要避開這簇青蜂針,人便不得不随劍而走,暫時離了原本位置,再無法如先前般護住石椁。
蕭長安喝道:“阿秋還不動手!”
阿秋恍如自夢中醒來,才要答應,已經聽得栎陽神君哼道:“哪有那般麻煩!”
随即,在上官玗琪的驚呼聲中,但見栎陽神君衣袖飛揚,整個皇後棺椁的石蓋被一掀而起,重重落于地面,跌得四分五裂。
再下一瞬,則是内裡雕刻繁複山海鳳凰的楠木棺蓋被他衣袖勁風帶起,飛離石椁上空,落于一側,锒铛落地。
灰塵飛揚中,上官玗琪面色鐵青,呆持着劍,再不能動分毫。
蕭長安縱身上前,一看之下,面色亦變得極之古怪。
阿秋的目光落入敞開的棺椁,亦隻剩下震驚的份兒。
她原以為會在裡面見到,大桓文皇後上官琰秀安靜沉睡的容顔,層層繁複禮服包裹的身軀。
然而,棺木中隻有一件鎏金上嵌近百顆明珠的九鳳朝陽冠,一套珍而重之鋪展開的玄色鑲金繡百鳥朝鳳皇後禮服,一雙織錦為底的珍珠履。
從衣飾樣制上看,應當是皇後冊封及大婚時的禮服。
蕭長安咕哝道:“衣冠冢?”
栎陽神君若無其事地整理衣袖,道:“誰說不是呢。上官皇後薨逝時,入此墓葬的隻是當年她大婚時的衣冠。代皇後完成所有的入陵墓葬禮儀的,也都是這套衣冠。”
阿秋先是吃驚,而後想想前塵往事,卻又隻有一種釋然之感。
因為琰秀若在生,亦絕不會願意與司馬炎同墓合葬,千秋萬代在這武陽陵中承擔着熙甯皇後的責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