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再向上官玗琪道:“從神獒營調動人手之事,需再斟酌,我聽說神獒營的人鬥雞走犬,桀骜難馴,而且好逸惡勞,貪色殘虐,令他們入宮習舞怕是養豺為患。”
上官玗琪還未回答,已聽得一聲女子清越長笑在台階下方響起,道:“我竟不知我們神獒營的惡名,竟值得司樂大人特地向上官大小姐陳說。”
金陵台上三人聽得這個聲音,均有驚喜交加之感。阿秋更顧不得方才背刺神獒營的尴尬,立即道:“裴大小姐!你何時回了建章?”
阿秋此前與裴萸相見的最後一面,卻是在建章城門。她護送李重毓出城而去,而裴萸立于城門,以裴家馳名天下的“蝕日箭”勁射而出,卻被她硬生生接住,而她自己亦為此受了不輕内傷。
即便如此,她亦仍對裴萸有愧意,因裴萸的父親裴元禮,可算是間接死于她手。而她的殺父仇人李重毓,又是被她護送而去,她甚至還替李重毓擋了裴萸的必殺一箭。
若非她身懷天下第一刺者的武功根底,以李重毓的武功,那原本是擋不住的。
但此刻再見裴萸,卻意味着吳地戰事已甯,她方才能拔師回來。
于國家,這自然是大喜事,故而之前個人恩怨,阿秋能全不介懷,就不知裴萸是否如是想了。
但見裴萸拾級而上,一身烈火般的紅衣覆在金甲鱗片之下,仍如往常般意氣風發,一雙秀麗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飛揚。
隻比半年前金殿初見時,更多了幾分沉穩從容,那是沙場淬煉的結果。
隻瞧了她這一眼,阿秋便覺得放下心來。
裴萸已經走出了父親過世的傷痛,正自投身于南朝百年基業的洪流之中。
中秋宮宴上,裴萸經曆金殿馬失前蹄,失去愛虎歡兒,那應是生平任性的她第一次慘落他人算計,不僅顔面盡失,且險傷了太子,竟要她母親脫簪待罪,以換得她無罪。
夜探落玉坊,被隐月族主素柔花追殺那夜,阿秋親在小舟之上,聞得一向高傲的裴萸勇敢向蕭長安試探心意,卻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其實即便蕭長安也有心,兩人也很難有結局。裴萸未始不知。
但她卻仍然作出了那一次,怕也是人生最後一次的大膽試探。
結局不算灰頭土臉,卻也好不了太多。
那應是她第二次感受到,即便身為建章師的公主,人生并非所有事都能随心順意吧。
最重的一次打擊,當是她父親裴元禮的過世。
即便未曾親見過他們父女相處的情形,阿秋亦能想象得到,裴萸如今的弓馬之利,善戰之能,必然都得自裴元禮的親授。
她在城樓上含憤向李重毓射出的那一箭,被阿秋徒手接了。
那一箭裡有一往無回的決心,誓殺仇敵的憤恨,也有無盡沉默堅忍的哀思。
射畢那一箭後,她立即飄身隐去。
那是已經不再在乎是否成功能射殺敵人。
作為一名坦坦蕩蕩的軍人,一位光明磊落的将軍,她能為父親做的,都已經做了。
如若李重毓不死,那便是他的天命,她不會再做糾纏。
眼前的裴萸,已然褪盡了初見時的驕傲和銳氣,卻仍如一柄出鞘的名劍,難掩其初出茅廬的名将光彩。
阿秋更可想到的是,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十年,她便會是另一個大司馬大将軍,新一代的東光侯,建章師第一人,便會由此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