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萸是别無他法,若不棄她而去,便要落得與她同被射殺當場的結果。但裴萸絕不是坐以待斃、聽人擺布的人。
她臨去時深深看阿秋那一眼,便是叫她全力撐住,不可放棄。
否則不隻是阿秋自己要死那般簡單,南朝的天下局勢,将從此改寫,甚至就此崩潰亦有可能。
南朝平靖至今,最重要的便是少師顧逸的名望和影響力。
若傳出少師傳人被斬,恐怕各方勢力皆惶恐無及,莫知所措,每個人都會覺得和平安甯的日子已經到了盡頭。
她凝神持劍,注目前方,看着裴萸的身影越來越接近高台。
眼前黑壓壓無數箭簇射來,第一輪箭雨已至。
阿秋剛要持劍而起,卻見一道白衣人影當空而降,劍光迸射處,已磕飛她身前大部分箭矢。
阿秋一眼便認出,那正是上官之劍“冰篁”,而擋在她身前的人正是上官玗琪,一時百感交集,鼻子發酸,竟說不出話來。
方才裴萸和她都有意無意忽略了上官玗琪這個公證人,因為情形已經夠複雜,誰也不想再将百年世家上官氏牽扯進來,更何況結果可能是還會白白多一條人命。
其實阿秋心中,甚至是隐隐希望上官玗琪别再管這裡的事,趁機離開。
若今日神獒營在裴傲操控之下,三軍一心蓄意全力對付她們,即便裴萸、阿秋、上官玗琪三人聯手,也是闖不出去的。
隻是裴傲尚念及裴萸的同族宗親之情,仍希望裴萸回到他那邊去,加之阿秋表态此事一人承擔後果,不涉及神獒營其他人,又有殷商帶領諸人有意無意壓着陣腳,不使其他人有機會靠近,現在以箭陣發動攻擊的,仍然隻有箭台上裴傲的親衛軍團,其目的亦隻是射殺阿秋一人,情形尚在控制之下。
上官玗琪的“冰篁”全力舞起之時,竟如一片水銀瀑布,萬點晶瑩光芒璀璨輪轉不休。
其密不透風處,甚至連她身後護着的阿秋,幾乎感受不到自己正在箭林之中穿行。
上官玗琪正是一面舞起劍花格擋箭雨,一面足下不停向前飛奔,口中喝道:“跟上!”
阿秋已知其意,若這般停留原地不動,是坐以待斃。雖弩機不能一直發射,但若等箭台上的人裝好箭反複再射,則兩人的體力遲早有耗完之時。不如化主動為被動,邊擋箭邊設法沖上箭台,将裴傲幹掉,方是一了百了。
阿秋此前亦這般想過,但她那時的估算裡,隻有她自己一人,此地距離箭台約有三十丈,以她一人之力,撐住如此強弩攻擊,且走且戰,怕是半途便會氣力不支倒地,被箭射成刺猬了。
但此刻有了上官玗琪相助,她信心大振,心知這是唯一生路,應道:“好!”随即腳不點地,竟直搶往上官玗琪身前,手中镂月刺出朵朵劍花,替上官玗琪擋去大半前方箭雨。
上官玗琪原本全力施展,額頭亦滲出汗珠,此刻壓力減輕,尚能微笑道:“我原本想我先擋一陣,待我力竭,換你來擋。既你這麼不甘人後,也好,這樣我們趕往高台的速度會快些。”
阿秋喉頭發澀,道:“大小姐,你實不必為我行這險的。若你今日葬送在此處,我……”
上官玗琪截斷她話頭道:“我葬送此處倒沒什麼,上官家并非隻我一個女兒。你若葬送此處,那才真是不得了。”
阿秋實不明白,自己有何重要性,竟令上官玗琪看得她比自身性命還要緊,但亦來不及細想。兩人左右各舞起一團劍光,向前不斷沖刺而行。
高台上裴傲見如此聲勢浩大的箭陣,竟然擋不住兩人往前直沖,視死如歸的勢頭,亦自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背後這數十架弩機,均是花費重金經神機營名手改制過的,威力驚人,本就是用在戰陣上,專用以對付武林高手。尋常兵士提刀盾格擋,能擋得三五支已算強悍,何況數十架弩機齊發,簡直可收穿牆裂石之效。
但上官玗琪和阿秋劍花連挽須臾不息,行雲流水般不住将箭矢砍瓜切菜般撥下,其手法之準、功力之強悍、意志之驚人、韌性之綿長,不單是神獒營衆人,亦是裴傲生平從所未見。
裴傲自問亦是軍營中的高手,意志也并不薄弱,但若換他面對如此萬箭齊發的絕境,怕是并無信心和心力這般硬扛。
但到了此刻,他亦隻能輕歎一聲,惋惜自己手中将從此毀掉兩位南朝青年一代裡,怕是最頂尖的高手了。
他不動聲色地自懷中取出一面饕餮紋令旗,迎風展開。
那是神獒營主帥令旗,他隻要揚起令旗,打出全面總攻的旗令,那麼不隻是高台上的箭手,此刻場中三千人,都需遵從軍令,格殺阿秋和上官玗琪二人。
此刻是除去政敵,并非私鬥。裴傲不會給阿秋和上官玗琪沖上高台,刺殺自己的機會,也不打算講究什麼英雄不英雄,公平不公平。
殷商遵從阿秋指令退下後,雖不出手,卻一直伏在旁側觀戰的神獒營軍士中,随時關注情況。
他一見到裴傲取出主帥令旗,便知他要幹什麼,目呲欲裂,卻是攔阻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