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亦悄聲回道:“這人有備而來,籌之以久,必已經有了萬全計策,我們即使不答應,他也會想别的辦法,不如幹脆些,先應下來,在哪裡見如何見都由我們安排,至少還有一定主動權。”
公儀休暗自點頭,同時安慰地拍了拍謝迢的肘,示意他不須動氣,先聽阿秋的為要。
阿秋随即再向斛律光道:“甯王殿下适才稱有兩件私事,那麼第一件想必就是私下會晤上官大小姐之事,我們已經允諾,請問另外一件又是何事呢?”
斛律光原本歡容滿面,聽得此話,神色卻一下子肅穆凝重起來,啞聲道:“我有一位故人長輩,殁在南朝,小王想去拜谒她的陵墓,但建章之大,小王又是人生地不熟,無從找起,故而還請三位幫我尋找。”
三人再度面面相觑,心想這斛律光又哪裡來的故人長輩,卻埋在了南朝的疆土上?
公儀休便道:“這個,若甯王能說得清楚姓名籍貫,來曆背景,我們可以嘗試一找。不過就怕日久年深,朝代更疊,建章城的格局亦曾修葺動過,怕不是那般好找了。”
斛律光欣然道:“這個三位放心,我那位長輩名聲亦響亮,絕不是無名之輩,隻要我說出來,三位必然都有印象的。”
謝迢亦生了好奇心,問道:“那是何人?”
既是斛律光的長輩,必然是北羌人,可他們當真沒有聽說過那個北羌名人,墳墓在南朝境内的。
斛律光沉聲道:“我說的,是教我詩文及寫字的啟蒙老師,她入南朝後,受封的封号為華池夫人。她的名字叫做墨夷碧霜。”
這句話說完,宛若石破天驚。一時四下皆寂,卻是暗流洶湧。
阿秋怎地也沒料到,二師兄墨夷明月的生母墨夷碧霜,在北羌地位亦不低,是宮中教授皇子的老師。
雖然想來也并不奇怪,墨夷世家在中原自古便有名望,是首屈一指的刑名世家。以墨夷碧霜之精明,她若存心混入北羌王廷内部,當絕非難事。
隻是她先委身契丹宗室,而後又入北羌王廷,再後南來為奸細卧底,這一路走得亦不可謂不坎坷,卻也是風生水起。
阿秋尚在短暫失神中,公儀休已然接過話頭道:“甯王殿下自稱華池夫人乃是您的老師,可有何證據?”
阿秋卻知,公儀休先動疑的,便是此事是否屬實。
因為從一開始直至此刻,他們二人最深的感想便是,斛律光太擅長拉關系,打感情牌了。
他開門見山便大談特談與南朝前代上官皇後的淵源,作為求娶上官玗琪的理由,終于得着了一個私下會見上官玗琪的機會;此刻又提出華池夫人是他師長,要拜谒老師之墓。
雖則件件都有依據,也件件都可信,但最令人生疑的,是他這十足十有備而來,且殷勤備至的态度。
甯王斛律光在北朝乃皇帝之下第一人,即便他不假任何辭色,謝迢和公儀休也多少得哄着他些,不須他這般的殷勤周至,言必稱與南朝的淵源交情的。
斛律光欣然道:“這個簡單。取紙來。”
他身後兩名侍女立即離開,小跑着捧回來筆墨紙硯。
斛律光依廊柱而坐,一手執筆,一手執紙道:“我寫個什麼字好呢?”他想了想,随即提筆,在光潔如璧的紙上,一筆一畫寫下四個筆力遒勁的真書:“天下一家。”
又在其左側,提筆寫下一行龍飛鳳舞的行書:“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而後擡頭笑着道:“三位覺得如何?”
阿秋與公儀休對視一眼,彼此皆看出對方内心中的震驚。
謝迢雖也習過書道,于此卻隻是功力平平,雖看得出斛律光的字算是極好,顯然下過功夫,卻瞧不出其中端倪,不解道:“甯王殿下果然書道造詣非凡,但據此如何可知,您是華池夫人的學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