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溫和卻端雅,穆華英倨傲,司空照是武将,并非能言善辯之人,唯獨趙靈應,能以其妙筆生花的文采和舌戰群儒的辯才,令整個文臣集團甘拜下風,甘受驅策。
阿秋懷念趙靈應,不願見場面膠着,心中暗道:“靈應前輩,此刻就由我來代替你,發揮你當日的作用吧。但我可沒有你那般舌燦蓮花的本領,怕誤了事,還請你在天之靈保佑我。”
此刻的情況,無論是戰還是求和,都必須齊心協力上下齊心。若每個人都各懷忌憚卻不說明,臨陣必出纰漏。
阿秋見無人回答宸妃的提問,清了清嗓子,卻不是直接回答她自己的想法,而是抛出了一個問題。
且這個問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她似無心地問道:“諸位,可有人知道斛律光近日在做些什麼?”
在發生了碧芙館那般的事之後,任何知道内情的人均不會主動想要到阿秋面前提起這一茬。但出人意料的,卻是阿秋自己于此時提起這看似意外的閑筆。
在場中人裡,首先臉色沉下去的便是上官祐。看來他也很清楚發生在上官玗琪和阿秋身上的事情。
回答這問題的仍然是司空照,因為她是對整個京城内外各色人員流動最熟悉的人,斛律光所在的驿館更是在她的特别監視之下。
她眼中先是掠過欣賞的神色,顯然是對阿秋不諱言此事的贊許,而後答道:“他仍然如初到京城時那般,以一副風度翩翩、仰慕漢學甚深的姿态拜訪各大門閥、世家、官員,都是以吟詩作字會友為名,有時會盤桓到深夜,絲毫不受碧芙館之事的影響。”
隻聽得這話,便可知斛律光在京城的所有動向,都在司空照的嚴密監視之下。
但阿秋未想到的是,斛律光在經曆她的恐吓之後,心态竟然能恢複得如此之快。可見此人心理素質非凡。
上官祐臉色如黑墨一般,終于忍不住重重冷哼一聲道:“此人實乃衣冠禽獸!可恨我們不能将他所為宣之于衆,否則他那張風雅的人皮,将不會再在建章高門的任何世家内找到買帳的人。”
斛律光竟然企圖染指百年清流世家上官門閥的明珠上官玗琪,且是以那樣一種卑鄙的方式,作為族長的上官祐當真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但此事無法捅出來,因首先便會關系到上官玗琪和阿秋的名譽,掀起軒然大波之後,丢的将會是整個南朝的臉面。
裴萸狠狠地道:“橫豎與北羌這一仗躲不過去,我們又何必再顧及北羌的臉面,直接将此人殺掉又如何?”
斛律光辱及的阿秋與上官玗琪與裴萸年齡相仿,地位相若,在這一輩裡裴萸是脾氣最火爆的那一個,也最感同身受,故有咽不下這口氣之感。
但她這一問,卻瞬間将衆人的思路引到了一處去。連一向穩重的上官祐的眼神,也亮了一亮。
其實她這一說,極有道理。阿秋當時隐忍不發,無非顧及兩國間談判的節奏,不想于這個節骨眼上貿然殺人。但此刻既然大戰迫在眉睫避無可避,又何必再顧及這些?
穆華英開口,寒氣森然:“若是由廷尉的人來辦,做成意外是很容易的。北羌除非到得打下建章那一日,否則也不可能親身到我們南朝地面上來查案。”
穆華英素來心狠手辣,對敵人是出了名的殘酷無情。
上官玗琪不管怎麼說都是新一代飛鳳衛首座,算是她的晚輩。若是給斛律光真的折在手裡,連累她們飛鳳衛這塊招牌都要蒙羞。穆華英最是重顔面,當年連裴府出去的一個樂師黃朝安她也要為之報仇的,起殺心毫不奇怪。
上官祐怕是有生以來,發自内心地第一次這般贊同裴氏母女的意見。他才要開言贊同,阿秋卻打斷了他說話,沉吟道:“請問大統領,斛律光這些日子的頻繁社交,你可有查到什麼别的線索?他當真隻為仰慕漢學詩文嗎?”
司空照眼中再度露出贊賞之色,答道:“司樂大人見得極明。據我掌握的情況,他應當是在拉攏和分化我朝人心,無聲無息地替北羌打下這場不動刀兵的頭陣。譬如,”
她整理思路,回憶道:“他大力宣揚北羌上層是如何地仰慕儒學與漢文化,正在竭力推行文治,欲仿效我們實行州郡縣三級的管理方式,也打算擢用官員和文吏來代替從前部落的落後奴隸制度。”
阿秋對于這些卻并不了解,遊目四顧,道:“他這些話有幾成可信?”心中想的卻是,若蕭長安在此便好了,一問可知是否真實情形。
其實在座之人,也唯有司空照手下仍有處在北方的眼線,其餘人多數生長于南朝,均未去過北羌,因此也無法回答這問題。
這時公儀休出列,拱手答道:“下官少時亦曾在河洛舅家度過一段時間,可以回答大司樂這個問題。應該說,這番話是半真半假,五五之分。”
阿秋此刻純粹是虛心請教地道:“右相請賜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