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衣捂緊懷中錢袋,語氣一改,油滑道:“表姐一定是有心在此等候,隻是時間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槐瑛被她們逗笑,心中的緊張情緒頓時舒緩不少。她朝宮琴珩拘禮道:“有勞少族長接應,槐瑛今日便叨擾了。”
“一起進去吧,我祖母在等你。”宮琴珩側身帶路,又扭頭沖流衣道,“我看你挺閑的,雪松家主正在花園裡散步,你去陪她說話吧。”
流衣抗議道:“你又随便指使我!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而且我一點都不閑。”
宮琴珩道:“月例銀子。”
流衣立刻改口:“我這就去。”
宮商宮,地如其名,是一座對稱的宮殿,以正殿為中心,其餘部分按十字線劃分為青角、白商、赤徵、黑羽四院。因被九澗環繞,宮内各處皆能聽見流水之聲,潺潺水聲從各色建築間穿過,竟組成某種韻律,如琴音流轉不歇。
過了外側門,越往裡走,見到的人就越多。宮琴珩有意帶槐瑛熟悉環境,因此步行入宮,順便為她講解各院的結構。一路不斷有過路仆役朝少主人躬身行禮,宮琴珩習以為常,視若無睹,她身後的槐瑛卻十分警惕,下意識觀察着每個人的神态表情。
宮琴珩早發現她不專心,冷不丁問道:“你在看什麼?”
槐瑛也說不好自己究竟在看什麼,便撿了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回問道:“你家裡仆從倒多,為何平日裡不見你身邊有人伺候?”
宮琴珩笑道:“我祖母說過,習武之人,需擯除依賴之心。外面那些懶惰慣了的世家子,平日裡丁點小事都要人代勞,被寵得連吃飯穿衣都不會,如此軟弱,又怎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強者?”
這話說得很有态度,槐瑛剛想借機恭維對方兩句,便聽宮琴珩又道:“你武功雖好,卻也與下人過于黏糊。這些小人,一旦對主子失了敬畏,便會生出輕蔑之心,不服管教,以至生事。你若與我成親,今後應當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槐瑛一天兩次被人提點,對方還都是比自己小的孩子,心情十分複雜,也不贊同,仍然點頭應道:“有道理。”
“你今天倒也沒帶人來?”宮琴珩終于發現了這一絲不尋常之處,“你那個随身侍衛呢?”
“阿雁麼?留在萬花樓了。”槐瑛道,“一般人不敢不守萬花樓的規矩,但還是需要有人鎮場子的。”
宮琴珩很是可惡地笑道:“怕有人打架?”
“打架鬥毆是一方面。”槐瑛無奈道,“有些客人無法無天慣了,酒下了肚,上了頭,什麼規矩都忘得幹幹淨淨,必得時時盯着,才能免生意外。阿雁是我母親最器重的侍衛,武功出類拔萃,樓裡人人識得,我便留她看家了。”
“出類拔萃?比之你我如何?”宮琴珩來了興趣。
槐瑛略一回想:“大概,能和小衛大人拼個四六開吧。”
“衛楓岚?”宮琴珩顯然對此人大比時的風姿念念不忘,提起他時眼神發亮,“你與他很熟嗎?”
衛家世代附庸于槐家,兩人不熟才是奇怪。槐瑛點頭道:“小時候見得多,如今也常有往來。”
說完這句話,她又露出些憂慮神色。宮琴珩因問道:“你又作什麼愁眉苦臉?”
“愁的不是我,是小衛大人。”槐瑛道,“他輸了大比,要被家裡人擠兌死了。少族長如果得空,不如多去探望探望他,實在沒必要常來萬花樓打轉。”
“為何沒必要?為了我自己的終身大事,多花費點精力也是應當。”宮琴珩道,“衛家我也會去的。你覺得我帶點什麼東西上門比較好?”
“你堂堂少族長,上門也需要備禮嗎?”槐瑛打趣她。
“少族長畢竟不是族長,小輩之禮還是要守的。”宮琴珩催促,“你隻告訴我衛楓岚喜歡什麼就行。”
“俗點,别太實用了。漂亮首飾、值錢物件,都行。”槐瑛想了想,“橫豎你送不到衛楓岚手裡,不如直接挑他繼父喜歡的東西。長輩開心了,小衛大人也能少受氣。”
這下,不問也能知道衛家是個什麼情景了。宮琴珩搖頭歎息道:“可惜生在這樣的家裡。”
槐瑛也跟着歎氣。
交談間,兩人已穿過東南主道,繞過金宮正院,走到了位于正東的青角院内門前。
據宮琴珩介紹,如今宮商宮内五院,除去正院和南院,其餘三院皆是寝宮,由各自的三位主人打理。宮琴珩住黑羽院,宮申素住白商院,眼前的青角院,則是族長宮執玉的寝宮。
院外早早有侍衛等候。宮琴珩與槐瑛還沒到門口,便已有仆人入内傳話。須臾後,一位年級稍長的青衣女子從院裡出來,朝宮琴珩比了幾個啞語手勢,随後恭恭敬敬将二人迎了進去。
宮琴珩為槐瑛介紹:“這是我祖母院裡的理事,應嬷嬷。”
聞言,宮應十分和氣地回頭笑了笑,顯然啞而不聾。
“有勞了。”槐瑛拘謹點頭,心下徹底松了口氣。
——如她所料,宮家絕不可能越過槐緻明和千崖倩,直接跟她一個小喽啰聊聯姻。宮執玉在寝宮這種私密場所接待她,無非是想與人拉拉家常,滿足一下身為長輩的好奇心,這也是人之常情。
隻願這位族長不要對一匹騾子有太多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