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見女兒臉色難看，宮申素以扇遮面，遞給宮琴珩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傳音安撫道：“别急，先聽。”

宮琴珩不急，但她生氣，氣得頭頂冒火，恨不能直接揪着槐瑛的領子質問一句你耍我？槐瑛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怒氣，微微側轉身子，坐得更偏了些，把宮琴珩徹底丢出了自己的眼角餘光範圍。

宮琴珩于是更生氣了。

主位上，宮執玉顯得十分意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是。”槐瑛道，“堂父的虛弱隻是暫時的。天命難違，堂母已經撐不了多久了。等她死後，千古槐靈脈就會回到堂父手中，屆時少族長與我堂兄聯姻，您二人攜手統領地底界，這是最穩妥的方案。”

她起初還在斟酌字句，見宮執玉不搭話，便膽大了些，加快語速繼續說道：“鈞祖父想通過我吞并槐家，但他的野心并不止于千古槐。您當然可以為他提供援助，消滅槐緻明，與千崖家瓜分靈脈，但今日盟友可能就是來日的宿敵，這是最冒險的方案。”

宮執玉一動不動望着她，目光中帶着某種深刻的審視。

槐瑛起身離座，走到宮執玉面前，一揖到底：

“鈞祖父一定會在我堂母逝世前有所動作，若宮族長有意與堂父結盟，還請盡早做好準備。”

宮琴珩早已按捺不住，未及宮申素阻攔，便氣勢洶洶起身上前，朝槐瑛背影怒目而視：“你既是這樣的主意，為何不與我說？聯姻是家族之事，也是你我之事，一言不發跑來拒親，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憑什麼越過我做決定？”

“不與你說？”槐瑛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轉身與她對視，“我從來都說得明明白白，我不想摻合這門親事，也不敢跟你有太多交集，但凡少族長聽進去半句，我今日根本都不必來這一遭！你怨我越過你做決定，你做決定時，又何嘗問過我的意思？”

“往常跟我打太極時溫溫吞吞，今天倒是牙尖嘴利！”宮琴珩怒道，“你不願與我結親，我次次攜禮訪萬花樓時怎不見你推辭？抗拒話隻說三分，正經事一件沒做，欲拒還迎，眼睜睜看我白費功夫，怎麼，吊着我很好玩嗎？——槐瑛大人真不愧是青樓的少東家，這戲弄人心的本事，我算見識到了！”

她火氣大到口不擇言，連宮執玉的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珩兒，慎言。”

“你……你……”槐瑛被她吼得滿臉通紅，人品受辱，再顧不上時局禮節，指着宮琴珩的鼻子罵道，“不見推辭？不見推辭你為何連吃六天閉門羹？難道是因為少族長自己有異癖，喜歡站在街頭吹冷風嗎？萬花樓又不是我家，就算是我家，你畢竟是魔族少主，誰敢不接待你？千崖鈞恨不得把你永遠扣在萬花樓，我勸你别來，你哪回聽了我的？！”

宮琴珩冷冷道：“避重就輕！你若真有這般光明磊落，又怎會将我的示好照單全收，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我如此暧昧态度？”

槐瑛氣得手都在抖：“暧昧？你大庭廣衆之下作那些出格的言行，我怕你下不來台，在人前處處為你留面子，這叫暧昧？怎麼，非得我當衆罵你一頓，把你和你的禮物一起丢出去，你就滿意了？到時候别人怎麼笑你？臨到頭來，又怎麼議論我堂兄的親事？”她越說越急，竟氣得掉了一滴眼淚，“諒你年紀小，這些事我都不跟你計較，誰知如今你竟當個把柄來攻讦我！虧你想的出！”

“少來這套，誰裝哭誰就清白嗎？要是眼淚有這麼好使，百家還要公堂何用！”宮琴珩的眉間簡直皺到能夾死蚊子，“說我攻讦你？你既對我無意，又為何叫人來試探我心意？前前後後表裡不一，你分明就是在故意吊着我！”她冷笑一聲，“但凡你爽快點承認了，哪怕聯姻不成，我都敬你有幾分膽識和手段；現在擺這副做作樣子，是要給誰看？！”

誰知槐瑛根本不理會她後半句話，瞪大了雙眼，詫異道：“試探心意？”

“自己做過的事，轉眼就忘了？”宮琴珩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丹娘！”

“……”

良久的沉默後，槐瑛宮抹了把臉：“你昨天綁了丹娘，是因為這個？她跟你說什麼了？”

宮琴珩看她那錯愕的樣子，心中陡然升起一個極其荒謬的猜想：“——你不知道？”

“我……她……”槐瑛哽噎半晌，想說什麼，又不好說，隻能一甩長袖，怒道，“别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說的話你怎麼偏偏就不肯信呢？還請少族長今後長點教訓，别把什麼人的玩笑話都當真！”

宮琴珩：“……”

壞了。

她不該如此輕易地放走那小牡丹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