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琴珩自知理虧地别過頭去,假裝剛發現枕邊的銀質發冠,拾起觀賞道:“這是你的東西?沒見過這麼鮮亮的紅彩石,你從何處得來?”
如此拙劣的話題轉移,自然瞞不過槐瑛的眼睛。但她到底有夠厚道,冷言冷語在嘴邊轉了三圈,還是願意給這小屁孩一個台階下,拿手指捋了捋發尾,答道:“外界的東西。他們管這叫鴿血紅。”
“外界?你哪來的門路?”宮琴珩訝然。
這就要說到地底界的由來了。
地底界之所以叫地底界,就是因為天穹之上、九霄雲外,還藏着一個“天上界”,俗稱外界。
據說上古時代,有蛇身神鳥和食月素娥兩位神明,結伴創世,一個創造了地底界,一個創造了天上界。兩位創世神把自己的作品像壘石頭一樣疊在一起,琢磨着在其中增設一條能互通兩界的橋梁——琢磨沒多久,雙雙撂挑子不幹了,隻剩下一條半堵不堵的“望目道”,斷壁殘垣地遺留在東生門,成了一處比較煞風景的風景。
最後一次南北大戰時,鬼族在地底界四處肆虐,橫沖直撞,也不知怎麼個撞法,竟生生把這條廢道給打通了。
戰争結束後,兩位族長立刻組織人手,去通道對面一探究竟;不久後,便在暗影閣裡培養了一支專門與外界溝通的隊伍,還在外界設立了據點,長期往來。
這暗影閣,乃是兩族族長共同設立的特務機構,閣中人被稱為影衛,隻聽從族長的直接命令。依據身份的可曝光程度,影衛又可分為明衛和暗衛,明衛從事一切明面上的活動,暗衛則從不顯露人前。
負責外界事務的那支隊伍隸屬暗衛,隻有族長本人能夠見到。然兩位族長并未向外透露過關于天上界的任何消息,地底界的妖魔們對外界基本上一無所知,也很少讨論。
宮琴珩作為少族長,也是最近才開始接觸暗影閣,自己都還沒整明白外界是個什麼東西,便乍然從槐瑛口中聽見外界的消息,難免詫異。
但她也是真腦子發昏,竟然就沒想到槐瑛是槐家人,從槐族長那裡得到點新鮮東西并不奇怪。待反應過來,為時已晚。槐瑛果然無語,用一種“我就當你還沒醒”的眼神看着宮琴珩,簡短道:“堂父送的。”
“……”宮琴珩點頭,“哦。”
然後她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伸手把發冠遞給槐瑛,呆呆地看着對方坐在鏡子前束發。那發冠還是宮琴珩昨晚親自摘的——為了好好薅一薅那頭柔順的兔子毛。
槐瑛是個被人伺候慣了的,自己擺弄了半天頭發,怎麼弄都不對勁,便回頭問宮琴珩:“借你侍女用用?”
宮琴珩下意識答:“行。”
又眉頭一皺,心道:不對,這人跟自己睡了一覺,怎麼突然就變得無法無天了?祖母院裡的侍女,她也敢随便使喚?
槐瑛已經到門口求助去了,帶進來的卻不是族長院裡的人,而是一張熟悉面孔——宮琴珩名義上的貼身侍女,扶搖。
扶搖人如其名,一副弱柳扶風的纖柔模樣,是百家權貴普遍最喜愛的那種乖巧相貌。族長相中她姿色,将她賜予宮琴珩,本是預備着将來教孫女行房用的。但宮琴珩不太待見扶搖,隻讓她在黑羽院裡做些洗衣擦地、侍弄花草的活,平日裡并不許她跟着自己。
她怎麼會在青角院裡?
宮琴珩眉毛一挑,正要發問,扶搖見她臉色不好,自己先哆哆嗦嗦地跪下了,埋首道:“主人莫怪,是,是族長大人叫我來伺候的,還叫我好好學着。”
“學?學什麼?”宮琴珩不解。
扶搖滿臉通紅,幾乎要哭出來:“族長昨天把我叫去,說主人是嫌我手藝太差,伺候不好,才晾了我三年……”
宮琴珩:“……”
“咳。”槐瑛咳嗽一聲,“孩子,這事不用當着我的面聊。你……先來幫我梳頭吧。”
扶搖臉更紅了,偷偷瞟了宮琴珩一眼,起身去拿槐瑛手裡的發帶。
前後一串聯,宮琴珩生鏽的腦子終于又靈活了,擡手指着窗外主屋的方向,難以置信地盯着槐瑛:“你早就和我祖母商量好了?”
槐瑛坐在鏡子前,抱臂道:“誰會去商量這個?宮族長隻是巴不得我來撲火而已。她心裡定的人是槐甯,知你不情願,便使喚我盡心盡力補償你,待順了你的刺,她也就好相勸了。”她歎了口氣,“我可再也不想跟你們宮家人談生意了,明明是一拍即合的事情,非得找機會剮我一身皮。”
被祖母算計,本該是很值得生氣的事,可此時聽見這不中聽的話,宮琴珩心裡卻不急也不上火,似乎真的被哄得很平和了。她大感不妙,連忙聲明:“我可沒答應取槐甯!别以為你讨好我,我就會心軟松口。祖母那邊我是不會服軟的,槐族長那邊我也自會解釋。”
“且說吧。”槐瑛卻對她的表态不甚在意,另道,“但有一件事你不得不做。如今我倆的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百家皆以為千崖家勝券在握,紛紛前去巴結;哪怕是為了扼制千崖鈞勢力擴散,你也得做出親近槐家的樣子,去紫京與堂父通個氣,再探望探望槐甯。萬事俱備前,絕不可以在外人眼裡失了關系平衡。”
宮琴珩覺得麻煩,卻也知道其中利害,隻得悶悶不樂道:“這我心裡有數,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