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翻身躍龍門,坐擁無盡權力财富,最愛幹的事便是四處搜羅上好兵器,隻為填補往日心中遺憾。如今各色奇兵堆滿整座庫房,他仍覺不夠,非得要一把鐘銀弋親手打造的絕世神兵來配自己,才肯一雪前恥。
可惜時過境遷,鐘銀弋已閉門隐退多年,誰的生意都不接,隻還有百川家一張單子未了。
這倒不是鐘銀弋蓄意拖延,隻因百川家主所訂之物,需要用一味冰淬玄鐵煉制,但此材料隻出産于雪松園,上一次現身還在百年之前,能否采到,全看機緣。好在雪松家主樂意幫百川家主的忙,一直在自家地裡留着心,百川家主便也不急,留下定金,與鐘銀弋約定好,弄到材料就開工。
如今機緣到了,新鮮的玄鐵已經轉交到鐘銀弋手上,隻等良辰吉日,便可開爐煉器。
這恐怕是鐘銀家主此生最後一次親手煉器,冰淬玄鐵也難再尋得。憑槐瑛對千崖鈞的了解,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搶這個機會。
鐘銀世子,便是送上門來的契機。
今日槐瑛将鐘銀溶打得半死不活,鐘銀弋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千崖鈞為了談成生意,十有八九要将她當衆懲戒一番,以示誠意——她倒不怕祖父真的把自己打死,千古槐靈脈和宮家的聯姻都要靠她謀取,一把武器和家族前途,千崖鈞知道輕重。
隻可惜她遲疑一步,沒能在祖父攔截前要了那畜牲的性命。後悔已然無用,現在最重要的,是防止鐘銀溶日後報複。
小人是防不住的,防得了一時,也防不了一世。等過了這遭,槐瑛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個辦法無聲無息送鐘銀溶徹底上路,永除後患。
千崖散一直觀察着槐瑛神色,像是看出了她心裡有些歹毒的算計,輕咳一聲,以作警示。
——若非時機不對,槐瑛其實根本不怕她看出來,也不怕她告訴千崖鈞。千崖鈞當年受鐘銀家主冷待,滿心怨屈,至今餘恨未消,隻是礙于利益名聲,不好輕易施展報複罷了。要不是等着鐘銀弋給自己煉絕世神兵,恐怕都不需要槐瑛動手,千崖鈞自己就是最想拿鐘銀弋全家試刀的人。
可惜煉器需要的時日太長,槐瑛等不到那個時候。
她自己的安危有别人上趕着牽挂,但丹娘的安全隻能靠她來保障。這個嘴巴不把門的麻煩精,這次算是把鐘銀溶給得罪狠了,槐瑛不敢賭那欺軟怕硬的東西會大度地放一個小伎子生路。鐘銀溶還活着一天,丹娘就多危險一天,她沒辦法時時刻刻保丹娘平安,必須盡早動手。
鐘銀溶若是在煉器期間死了,鐘銀弋罷工,千崖鈞得不到想要的,一定會拿槐瑛是問。這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槐瑛隻能仗着皮糙肉厚,為自己多備點金創藥罷了。
籌謀顧慮間,馬車已穿過密林,到了萬華千崖的山腳。
萬華千崖是地底界最高的一處靈脈,足有十八層,每層供奉一顆大日明珠,遠觀猶如一座發光寶塔;山崖頂層沒入雲端,一條登雲梯圍繞陡崖盤旋而上,連接起各層平台上的房屋,又有數棵參天巨木纏繞山體,枝葉交錯,蔽日遮天,壯觀非凡。
馬車上不去雲梯,隻能停靠在正門。千崖散先一步跳下馬車,準備拿手去接槐瑛的腳。她一個三花侍衛,伺候人下轎倒是一點不覺得折辱。槐瑛沒理她,徑自往另一邊下了車,回頭張望。
千崖散一共帶了五個人來,其中四個正在把昏迷不醒的鐘銀溶從車内往外搬,看樣子,是要扛着擔架上山頂。最後那名侍衛負責監視阿雁,千崖散自己則緊貼槐瑛身側,拿出了十分的提防态度,生怕這小主子又做什麼不老實的事。
大門内又有四個侍衛擡着軟轎迎上來。千崖散恭謹地朝槐瑛伸手:“請吧,瑛大人。”
槐瑛還是不待見她,足尖一點,自個兒飄然落座,因用了輕身的内功,那軟轎竟也沒沉多少。千崖散無奈笑笑,轉身招呼隊伍上山。
靈脈眼位于崖頂,因此越往山上走,周圍的花叢反倒更豔麗繁茂,除去苗圃綠地裡培育的各種大花,就連木牆瓦頂、岩石磚縫中,也都盛滿了簇簇野花,在明珠光輝下打眼望去,簡直如花海浪潮一般。
真正的水流則隐藏在細細密密的天然石渠間,發出潺潺聲響,如葉脈網般在山體表面分裂延伸,覆蓋每一寸花田。這裡的水與宮商宮的不同,更加細小、更加蜿蜒,沒有浩然的聲勢,卻另有一種鬼斧神工,足以令人驚歎。
這裡的風景,槐瑛是喜歡的。天下沒有人會不喜歡。隻是每一次遊覽過後,都要積攢一些不愉快的回憶,所以她實在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