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倒是實話,這錦緞配色圖案都太招搖,衣主人若是沒點旗鼓相當的豔俗造詣,怕是壓不住它的煞氣。衛夫人并聽不出其中揶揄,被誇得心花怒放,忙命侍仆收好匣子,攏了攏耳邊鬓發,含情脈脈地望了身旁夫君一眼,迫切想從對方眼中驗證自己的美貌。
可惜宮琴珩并未讓他高興多久,緊接着便道:“岚大人的禮物我原未想好,這會也有主意了。”她扭頭沖衛楓岚揚了揚下巴,略帶狡黠地一笑,“你武藝高超,佩劍卻不上檔次,回頭我遣人送你把新的,你若拿了不用,就是不把我放在眼裡,知道了麼?”
衛楓岚下意識點頭,兩位長輩的表情卻霎時僵硬起來,彼此對視一眼,疑心宮琴珩是知道了什麼,在借機敲打他們,可看她神色坦然,又琢磨不定。衛家主隻得硬着頭皮道:“岚兒,還不謝過少族長?”
“謝少族長。”衛楓岚乖乖道。
見該說的都說了,槐瑛欣然出來岔話圓場,問了幾句父親的近況,便讓衛楓岚領她們去偏院。
直到又進了那片竹林,她才卸下臉上的假正經,壓低聲音沖宮琴珩笑道:“看來少族長胡說八道的本事也不賴嘛。”
“事情交給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宮琴珩當然知道自己有本事,語氣十分得意,“怎樣,還敢說我笨嗎?”
槐瑛卻不肯改口:“誰沒有笨的時候?我又沒說你笨在這。”見宮琴珩雙目一瞪,又要發作,她趕忙轉移話題,“光顧着跟你饒舌,險些把正事忘了。少族長訪完衛碑山,可是要即刻歸家去?”
宮琴珩不知她為何打聽這個:“是啊,怎麼了?”
槐瑛笑道:“那煩請再捎我一程。”
“你要随我去蒼京?”宮琴珩訝異。
“去訪另一位朋友。”槐瑛道,“這幾日我在牢裡待得要悶死了,隻想到處找人玩。你若是還有餘閑,可以陪我一起。”
宮琴珩道:“能介紹給我的朋友,想必不會是常人吧?”
“你這語氣着實讨厭。”槐瑛伸出食指,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宮琴珩的肩膀,“什麼叫常人?你我不都是常人麼?依我看,這世上誰也沒比誰多長幾個胳膊腦袋。”
宮琴珩早發現這人私底下有很多細碎的小動作,但并不招人嫌,反而有幾分親昵的可愛。當下便擒了她的食指,拎在手裡作弄似的晃了晃:“這裡不就有一個手多腳多的輕浮東西麼?”
槐瑛:“……”
她抽回手掌,借抱臂的動作将手夾在懷裡,撇嘴道:“我看少族長也并未莊重到哪裡去。”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三人已經穿過竹林,到了離衛家本家不遠的一處偏院前。
院子很小,隻擠着兩三間陋屋,屋頂蓋着厚厚的茅草,牆面糊的白泥早已發黃,木制窗框也裂開多處。若說方才的本家隻是蕭條,這方院子則稱得上破敗了。
院門處設着石陣,似乎是某種阻礙出入的陣法,且難度不低,衛楓岚讓兩人在一旁稍等,自去埋頭破解起來。宮琴珩遠遠透過窗洞朝裡窺探,可惜她視力尋常,隻見着室内幾塊模糊黑影,還未看出個子醜寅卯,窗戶便“咚”地一聲合上了。
她扭頭問槐瑛:“你父親住這?”
槐瑛望着那扇緊閉的窗,靜了片刻,才道:“嗯。”
宮琴珩來衛碑山,結交衛楓岚隻是目的之一。她的另一個目的,便是順道拜訪槐瑛的父親——槐緻遠。
若要給地底界所有熱愛隐居的神秘人物拉個榜,槐緻遠必定榜上有名。世人皆知槐族長有個弟弟,千崖倩有個夫君,但大都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槐緻遠甚少出沒于人前,隻在大比時偶爾現身;即使現身了,也吝于露臉,不是埋着頭,就是遮着面。宮琴珩上次與他同席而坐,愣是從頭到尾沒能見到他的模樣。
雖知槐緻遠不喜見人,槐甯也委婉勸阻過她不必拜訪,但宮琴珩要取人家的親生女兒,是無論如何都得來知會一聲的。
可她有心,對方卻未必有意。
衛楓岚解了半天的陣法,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忽有一張紙條晃晃悠悠地從屋門中飄出來,落在他腳下。
宮琴珩與槐瑛都湊上去。衛楓岚撿起紙條,轉過來一看,紙面上墨迹未幹,隻寫着兩個字——謝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