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完嘴，對着水面仔細端詳了一下自己的儀容，有些緊張地扭頭問槐瑛：“我臉上有疹子嗎？”

“我看看。”槐瑛在她身邊蹲下，湊近觀察那張白水煮蛋般光滑無暇的臉，如實道，“什麼都沒有，好得很。”

“那就是沒碰到了。”宮琴珩松了口氣，“我打小怕蟲，一碰見蟲就會起紅疹，又癢又痛，幾天消不下去，熱天連隻蚊子都不敢見。”

這真是富貴人家才能消受的病。槐瑛問：“怎麼防得住？”

宮琴珩指了指自己腰帶上鑲嵌的金絲香球：“熏驅蟲香，敷疹子的藥也得随身帶着。”

她臉頰濕漉漉一片，不斷落下的水珠逐漸洇濕衣領。槐瑛看得難受，從袖口裡抽出張輕軟手帕，把宮琴珩的臉囫囵擦幹，正欲收回時，卻被對方拉住手腕：“等等，你這帕子挺好聞的，是什麼香？”

“你每天浸在香罐裡，竟然還能分辨出味道來？”槐瑛見她就着自己的手低頭嗅那香帕，莫名有些緊張，手心微微發汗，索性松開手，把那帕子投進宮琴珩懷裡，“新裁的，什麼香都沒熏過，你的鼻子恐怕是不靈了。”

宮琴珩撿起手帕，抖開一看，見湖藍帕角上鏽着一朵形狀崎岖的大紅色牡丹，針法稀碎，抽象無比，不禁眼皮一跳，張嘴便道：“這花誰繡的，我此生從未見過如此醜陋的繡樣。”

“……我就這水平。”槐瑛無語，“你也看見了，以後針黹的事可别指望我。”

“你繡的？”宮琴珩問道。

槐瑛抱臂：“怎麼？”

宮琴珩把那手帕收進乾坤囊中：“雖然東西粗陋了點，到底是個稀罕物。我看不如就拿它去做香囊袋子。”

不知為何，槐瑛直覺有些不妥，但小小一塊手帕，對方既然開口要了，她也實在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随你吧，隻是最好别挂出來，讓人以為你宮家連個好繡工都請不起。”

兩人又沿岸邊繼續走了一段，路過桃花林時，忽聽深處傳來幾聲熟悉的馬嘶；遂拐進林中查看，隻見宮家那兩匹風翼靈駒松了鞍繩，一遠一近，正埋頭在揀地上的桃花瓣吃。花瓣細小，靈馬卻嘴大，半天也揀不上來幾片，看着令人心急。

馬夫躺在不遠處的桃樹底下閉目小憩，也不知是聽見了多餘的腳步聲，還是聞見了宮琴珩身上熟悉的香氣，她迅速睜開眼睛，一骨碌爬了起來：“少主人，事情都辦完了？”

原來靈駒在橋口一直吵着要喝湖中水，還要吃附近的花花草草，馬夫安撫無用，又抽不開身去請求主人家許可，隻得私自将它們帶出來放風——可見此地靈氣的确充盈，一草一木都得靈獸青睐。宮琴珩道：“該給的都給了，該認識的也都認識了。”她仰頭望向漫天花海，“就這麼回去，又有些不舍得。”

“天大的事也不急這一時，何況你并沒有天大的事要做，每天風風火火的，也不知道急什麼。”槐瑛捧着臉道，“不如在這留一晚上，看夠了風景，嘗嘗竹筍再走。”

宮琴珩笑罵：“出息！一筐竹筍惦記成這樣。”

二人在附近拾花喂馬地玩了一會，便出了林子，繼續往回走去；那廂歸久種完了樹，回屋卻沒看見客人，擔心她們走丢，便拿着引路燈籠親自出來尋。兩邊人正好在橋口碰上，槐瑛替馬夫把靈駒覓食的事與歸久說了，歸久毫不在意，小手一揮：“吃！随便吃，管飽。”

說完，又順勢拽住槐瑛衣角，雙眼發亮道：“我要看靈駒！靈駒在哪？”

槐瑛：“現在應該在桃……”

話音未完，歸久便像隻竄天猴一樣，帶着滿身的泥又沖了出去，遠遠扔下一句：“姐姐們先進去吧！我看完馬就回來！”

她的精力簡直比宮琴珩還要旺盛十倍，宮琴珩攔都攔不住，目瞪口呆地轉頭問槐瑛：“小孩子都這麼瘋癫嗎？”

“沒有吧。情兒小時候就挺老實的。”槐瑛木然道，“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宮琴珩道：“你記得進林子的路嗎？”

槐瑛道：“不記得。”

槐瑛又道：“你覺得我們在這大喊一聲，能把小康逑叫出來給我們帶路嗎？”

宮琴珩想了想，道：“不體面。”

宮槐二人面面相觑，無法，隻得再次打道回林，追小世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