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蓉把女兒接進萬花樓,擅作主張安排她做了酒侍,又為她盤算着好出路,這事槐瑛也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本也沒打算管。
但巧在,槐瑛見到綠珀本人的前幾日,正好有一位藍芝甸遺孤,因投奔槐家不成,在城内徘徊,被槐瑛撞見。
那人以家鄉絕品茶葉為酬,求槐瑛引薦他去萬華千崖。
那人一雙碧綠眼瞳,容貌與綠珀足有七成相似。
“你不用這麼緊張。沒人找綠珀的麻煩。”槐瑛道,“我知道她的來曆。她不僅是你的親生女兒,還是藍芝甸家主的私生女,原先一直養在藍家,本名叫做藍浣。藍家被尋仇滅門的數月前,家主将女兒托付給了你,你怕女兒也被仇家牽連,因此隐瞞了這一段關系。”
赤蓉沒想到她查得這麼清楚,瞪大了眼睛,緊張得嘴唇都發起抖來。槐瑛見她面色蒼白,便指了張椅子給她:“沒事,坐吧。”
赤蓉順着指示,顫顫巍巍坐下。槐瑛接着道:“你想給她謀個好出路,哪怕她将來被人找上門去,也有依仗;卻被我橫插一杠,心中有怨,是也不是?”
赤蓉屁股還沒坐熱,聞言立刻站了起來,驚慌道:“不敢!沒有的事!妾身怎敢埋怨少東家!”
“我倒不怕你埋怨。但還是要說,你那計劃原本就不可能落實。”槐瑛低聲道,“你女兒才多大?人都沒長開,跟常來的那個鐘銀家小孩差不多模樣吧?人家可是被他們當幹女兒帶在身邊照顧的,對着這麼小的孩子,誰下得了手?”
此話一出,赤蓉的臉瞬間由白變綠。實在也不能怪她,隻因她這輩子見過的爛人太多,爛得太普遍,顯得正常人都近乎絕迹了,竟一時想不到這層。槐瑛搖搖頭,又道:“上門飯不是那麼好吃的,腦子,膽子,能耐,運氣,缺一不可。你若想讓綠珀攀入高門,便隻能趁早培養起她來。若隻圖平安,不圖富貴,嫁人未必就比留在身邊更好。若是……”
她最近還籌謀了一個主意,隻是尚未落定,不好此時說出。因此,隐去了最後一句話,隻道:“你再想想吧。若有好的去處,我也會幫你留意。”
赤蓉心事重重地走了。
最後一個來的人是阿雁。
嚴格來說,阿雁是個侍衛。雖然經常被兩個主人指使着做些雜事,但一般情況下,她的職責就是找個離槐瑛近的地方,像木樁一樣站着,等候随時可能到來的指令。
今天就是個非常風平浪靜的日子。按理來說,阿雁應該就在書房附近。但她卻是最後一個出現。
她剛踏進門檻,槐瑛便疑道:“你做什麼去了?”
阿雁睜着一雙幹淨的圓眼睛,坦蕩蕩回視:“回小主人,花魁大人嚷嚷說房間裡蚊子多,讓我去替她拍蚊子了。”
“……”
槐瑛莫名心中有愧,别過目光:“這樣啊。拍幹淨了嗎?”
“還沒有。”阿雁如實作答,“可能一會兒還得回去拍。小主人找我什麼事?”
槐瑛本來已經打好了腹稿,但此刻,看着阿雁那張純良的臉,竟然有點開不了口。
她撓了撓腦袋,指着方才赤蓉坐過的座位:“你先坐。”
阿雁不知她要做什麼,老老實實坐下了。
槐瑛道:“你喜歡丹娘麼?”
阿雁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大驚失色:“您說什麼?!”
“别激動,别激動。”槐瑛連忙安撫她,“我知道你不喜歡。但是,有沒有一點可能,就是,一點點普通的喜歡……?”
她捏着手指比劃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嘴裡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東西。努力了半天,最終呻吟一聲,自暴自棄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腦袋痛苦道:“不行了,我今天說太多話了。腦子完全亂了。對不起。”
阿雁神情呆若木雞,身體本能倒還在照常運轉,伸手把槐瑛攙了起來,扶到椅子裡坐下。
正要抽手,手卻被槐瑛緊緊抓住。
槐瑛雙手捧着她的手,眼泛淚光,誠懇道:“阿雁,我隻有你了,除了你我誰都信不過……”
阿雁恐懼極了:“小主人,您,您,您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利用你。”槐瑛小聲道,“我想讓丹娘離開萬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