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常山斜靠在牆壁,單手撐住洗手池台面,這才勉強穩住身體。
世界成為旋轉的萬花筒,光影透過玫瑰花窗,斑駁陸離,綴飾幽暗的走廊。
他擡起手,試圖抓住虛無缥缈的色彩,松開手是一場空。
片刻,傳出低聲輕笑,又徒增幾分荒誕。這荒誕,是水中月,是鏡中花。
明月高懸,是亘古不變的。曆經過滄海桑田,縱然陰晴圓缺,依舊堅定不移。
繁花似錦,終有凋敗之日。開時是歡喜,落時是愁緒,别是一番滋味在心頭。【1】
月是辛京墨,花是商枝。
于陳常山而言,愛情如和璧隋珠,難得窺探到其中的本色。月成為水中月,花成為鏡中花,攥不緊的虛物實在是笑話一場。
可是,狂風過境,呼嘯之間,光陰衰敗了七年。
他在人生的荒野裡,茫茫無際,隻有這一丁點虛物暖着心尖。
商枝微微蹲下身體,實實在在地,圈住不知所措的手腕。
手臂交叉,環住脆弱的脖頸。陳常山靠在他的肩頭,如同蝴蝶在滄海之上降落,不是下墜水面,是停留在船舶。
夜色溫柔,就當是不經意的靠近,鼻息溫熱撲在耳邊,“好像每次都麻煩你。”
“不是麻煩。”是因為目光一直跟随你,所以千千萬萬次,終于得償所願。
各懷心思,各取所需。
沒有一絲停頓,商枝起身,仿佛騎士擁抱公主一般幹脆。
陳常山的雙手被緊握着,奇怪的姿勢有些不适,“你為什麼抓我的手,這樣好難受。”
他說着便試圖掙開,卻又一次被人握緊。
“你現在沒有力氣,我害怕你往後仰,到時候再摔下去。”商枝摁下電梯按鈕,“忍一忍,馬上就到休息室了。”
“去三樓。”陳常山嘟囔着,手指一個勁地往前伸,“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湊近,還帶着酒氣,“我是你們店的超級會員,三樓有我的專屬休息室。”
“那你是很厲害的人哦。”商枝轉過頭隻能看見他的側臉,燈光昏暗,過往隐藏在無人之處。
“陳工,你有鑰匙嗎?”面前是一扇打不開的門,一時間兩人僵持在原地。
“鑰匙,鄭芫華有鑰匙。”陳常山順着半蹲的身體滑到地面。
電話撥通,音響震得人頭痛,“幫我把休息室鑰匙送上來,謝謝。”陳常山說罷便挂斷了電話。
他斜靠在門邊,一隻手還搭在商枝的肩膀,兩人之間有半臂的距離。
走廊昏暗,隻有一盞白熾燈發出光亮。熱浪襲來,粘膩的夏天,将心底攪個天翻地覆。
四目相對,商枝先彎起嘴角。
或許是真的醉了,陳常山想,他竟聽到了心髒怦怦跳的聲音。
在商枝走近的那一刻,栀子花香愈發清晰。他言笑晏晏,擔憂都藏在眼底。
陳常山數到第八十九下時,心跳更加大聲了,恍若春雨落下時的一陣響雷。
“不舒服的話,你靠着我吧。”商枝的肩膀遞到眼前。
他一貫是能忍痛的,這一刻突然滋長出些沖動。像是荒野裡出現的一隻小狗,陳常山忍不住想同他搭話。
好在,有人及時趕到。
“常山,沒帶鑰匙嗎?”鄭芫華急匆匆地送來備用鑰匙,“小枝也在?”
“我去洗手間,剛好遇見陳工身體不舒服,就把他送上了。”商枝趕忙解釋道。
“沒事,就這一會兒功夫。”
陳常山意外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香氣充滿鼻腔。
他怔怔地埋在肩頭良久,如同迷途大雁終于感知到了春天的到來。心底湧起了強烈的歡喜,但理智又将思緒快速地沉靜下來。
“不好意思,腿軟了。”從未有過如此近的距離。
陳常山茫然無措地擡起頭,有水珠不經意間從眼角滑落。無人察覺到一滴水珠的墜落,隻有月亮知道這個秘密。
此刻,商枝心底有一棵櫻花樹,在日頭的炙烤下逐漸成熟,胭脂色悄悄染上枝頭。
桃花臉薄難藏羞,擡眼又低頭,欲說還休,欲說還休。【2】
月色撩人,兩人呆滞在門口,晚風也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