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夜晚的穗州,總是伴随一場轟轟烈烈的夏雨。雨疏風驟,沖刷白日的暑氣。
晚間,泥土還蒸騰着熱氣。後門敞開,穿堂風自遠處而來,摻雜着植物的清香。
近日,陳常山新增了一項活動。
他躺在搖椅上,大腿蜷縮着一隻橘貓,搖椅晃呀晃,連這難得的慵懶時光,也被揉進溫柔的晚風裡。
四下寂靜,甚至能聽到玻璃那邊的咕嘟聲。酸甜的氣味飄到園子裡,連六月都晃了晃腦袋。
陳常山側頭,白熾燈照出一個鮮活的世界。白霧袅袅升起,年輕人的臉龐好似被蒙上一層薄紗,神秘又動人。
一間藍色襯衣,甚至還系上領帶。興許是為幹活方便,領帶下擺被壓進襯衣裡。隻見他攥緊一塊薄紗,殷紅的湯汁盡數落入白瓷碗裡。
指根用力到發白,蟄伏的青筋随之露出。
眼瞧着,那右邊的衣袖即将滑落,陳常山站起身,想着幫一幫他。
男人似乎沒有注意到他,隻盡力放平右手,又望着自己沾濕的雙手,才終于無措地擡起頭。
“哥哥。”
一進門,就有人在呼喚。
“我幫你挽上去。”
陳常山一點點折起衣袖,兩人不可避免地有些觸碰。起初,冰涼的指尖也瑟縮回原處,當感受到刻意放緩的呼吸,動作裡便多了一絲玩弄。
一次一次地撫摩,直至衣袖被挽到小臂處。
“好了。”
年輕人的臉頰好似也被山楂染紅,浮上窗外醉人的晚霞。
紅得跟個水蜜桃似的。
陳常山噗嗤一聲,轉身又去抱六月了。餘光一掃,商枝還呆在原地,他隻能用六月擋着臉,又是一陣低笑。
商枝真的傻傻的,像隻小松獅。一逗他,用不到三十秒,臉刷的一下就變色了,跟喝醉酒似的。
六月的尾巴輕輕拂過手臂,搖來搖去。想着想着,陳常山就落入夢境。
再次睜開眼,已經是暮色四合。
陳常山被一片冰冷的水霧喚醒,那冷意透過商枝的手背,柔和地散發着。
“緩一下再嘗。”商枝晃了晃杯子,叮當作響。
“六月呢?”
身上隻一張薄毯,園子裡也不見六月的身影。
“在吃貓糧。”
玻璃杯被放在藤桌上,商枝悶哼一聲,說道:“我說要養的時候,哥哥還不贊同。現在一會沒看見,哥哥就在找六月。”
沒錯,陳常山倒戈了。
六月實在太乖,圓滾滾的小胖咪,整日待在有陽光的地方打盹。原主人把它教得很好,會定點上廁所,不會亂抓東西,不會咬人,甚至還能聽懂商枝的指令。
“六月很可愛,你不是也喜歡它嗎?”
六月得到了雙倍的寵愛,以至于商枝還定了一隻貓咪項圈。棉質的材料,上面吊一個小鐵牌,分别寫着兩人的電話。
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貓咪跑出家門會走丢,雖然六月從未自己跑出去過,但商枝還是堅持防患于未然。
玻璃杯覆上一層水珠,滴落在桌面。
陳常山伸手去夠,才碰到,就被另一隻手放得更遠。
“現在很冰,而且你才醒。”
手腕被輕輕圈住,柔軟的手帕擦去指尖的水痕。一點一點細細地摩挲,從中指到小指。
商枝似乎對無名指有特别關照,連指根都感受到輕微的癢意。
直到陳常山出聲,他才放下手帕。
“早就想問你了,你為什麼最近都穿得很正式?還有,你什麼時候有帶手帕的習慣了?”
不怪陳常山疑惑,自收養六月的那一天起,兩人幾乎天天見面。商枝不是穿着白襯衫,就是白襯衫。
穗州的天氣三十六七度,一件長袖襯衣上身,陳常山都替他感到熱。
“因為,哥哥不許笑我。”
商枝彎下腰,趴在桌邊,眼神一個勁兒地亂竄,忐忑不安地敲打着玻璃杯。
“因為......他們說,沒有人可以拒絕白襯衫。”
“噗嗤——”
陳常山還以為是怎麼,沒想到竟是個這麼簡單粗暴的理由。他支起胳膊,靠在藤桌邊,徑直向前,湊到商枝面前。
指尖挑起掩入衣料下的半截領帶,扯出,而後緊緊地攥住,拉着商枝不得不向前。
陳常山偏頭,故意對準耳後說道:“那你今天怎麼換了藍色的?”
果不其然,年輕人的身子顫了顫,又極力控制着後縮的動作。而這次更甚,後脖頸一整片都染上绯紅,活像一隻煮熟的大蝦。
“嗯?”
沒有得到回答的陳常山,直視着那雙小鹿般的雙眼,水汪汪的,仿佛突然受到了驚吓一般。
“因為,因為我怕哥哥會看膩。”
得虧陳常山湊得近,不然這蚊子一般小的聲音,還不能聽清。
“那,那哥哥喜歡嗎?”
年輕人低下頭,自然錯過陳常山的笑。這一笑,連眼角都散發出歡愉。
害羞,但又坦誠地發問,這是陳常山最喜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