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從頭開始解釋一下吧。”

把無關人員趕出餐廳，現在十指交叉，憊懶地坐在對面的女性，開始向自己的學生進行提問。

“這個……說來話長啦……”

亞修塔爾解釋着，他下意識想從怎麼得到法陣時的心路曆程講起。

可逐西漠說，

“那阿萊塔來說吧，長話短說。”

自己的學生自己清楚，有時候真的蠻啰嗦的。

她饒有興緻打量着眼生的黑發少女，發現少女用同樣的探究眼神回望着她。

阿萊塔簡單地說，

“我是昨天晚上突然出現在亞修塔爾召喚陣裡的普通人，目前的身份應該算是他的召喚物。

“因為亞修塔爾說至少需要七天才能恢複足夠的能量把我送回去。所以需要在這裡待上七天。

“請問，在多洛斯學院暫留七天，需要補辦什麼手續嗎？”

逐西漠反問：“你知道外聯部想要立刻把你遣送出境嗎？”

“……”

亞修塔爾心頭一緊，阿萊塔歪了歪腦袋，問道：

“那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就算那個視頻很熱門，但透露的信息除了她的臉之外非常有限。

那個外聯部怎麼确定的她是普通人，怎麼知道的她在這裡？

“我也不清楚啊。剛剛遇到時，他們的态度可是非常強勢的，因為——”

班主任笑道，

“他們說你的監護人找上門來了。”

亞修塔爾脫口而出：“不可能！她——”

她是來自異世界的，怎麼可能有監護人！

在亞修塔爾脫口而出她的來曆前，少女輕巧地接過了話頭，

“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監護人啦。”

她的聲音笃定，掩下了來自異世界的事實。

班主任懶洋洋地歎氣，“人家就是這麼說嘛，咱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垂下的袖子裡滑出一把□□——剛剛對峙之時，從開槍的人手裡繳下的。

衛衣也沒口袋裝，于是逐西漠拿在手中随意把玩着。

像是看到毛線球的貓，阿萊塔的視線立刻被吸附其上。真家夥，好好奇！

手槍在逐西漠手中轉了一圈，少女的視線也跟着轉。

“很好奇嗎？”逐西漠說。

“不！”亞修塔爾抱着頭煩惱中。

“嗯！”阿萊塔點點頭積極響應，她對剛剛逐西漠怎麼毫發無損還能拿到這個更好奇。

“這是剛剛有個白癡情緒太激動違規開槍，所以被我收繳了。你們玩過這東西嗎？”

兩人都搖搖頭。

老師來了點興緻，

“反正如果能順利升上大學，你們肯定會學到的，先了解一下好了。”

基本型号，口徑，射程，拆分模塊，再組合，展示如何打開保險栓，瞄準射擊。

“比起膠棍或者電棒，外聯部那些人更喜歡用這東西……就算有規定，但你們也看見了，有些人腦子裡裝的就是漿糊，一激動就容易犯蠢。這裡面雖然隻是非緻命彈，可真挨上一下還是不好受。你們這種小身闆的話，得有個一天半天不能動彈吧。”

少女凝視着她手中的危險品，輕輕吐出一口氣，她已經明白這話的必要性了，

“我非得去一趟嗎？”

亞修塔爾馬上說：“我和你一起去。”

逐西漠敲了敲桌子，

“不可以，亞修塔爾，你必須得去準備考試了。”

“可是——”

“沒有可是，馬上離開這裡。”

“那老師和她去嗎？她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

“唉……開動你聰明的小腦瓜好好想想，哪一次考試班主任可以不到場？”

“那怎麼辦！”

亞修塔爾激動地快一拍桌子站起來時，阿萊塔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沒關系，亞修塔爾。既然有要求的話，去看看就好了，我沒問題。”

她的目光從槍上轉移到逐西漠的臉上，

“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請老師再多說一點。”

班主任不知何時掏出一顆棒棒糖，叼在嘴裡，聞言贊同地點點頭，哼道，

“看看人家，亞修塔爾，學會淡定一點啊。”

忽略學生郁悶的臉，她接着回答阿萊塔的問題，

“其它也沒什麼啦，你隻要記得一件事就好，學校和外聯部關系很不好，因為他們很喜歡拿小事大做文章。不過你是普通人，表面上别和他們對着幹就行。

“他們那個别館裡，每個房間都有一個紅色圓形的警鈴，有問題的話就按響它，或者拿東西使勁砸也行，弄響了就會有護衛隊來的。這裡畢竟是學校，不是外聯部的一言堂。”

……怎麼越說越讓人害怕了，我是卷入什麼了不得的外交争端了嗎？

亞修塔爾還在努力争取先陪着她去外聯部再去考試，被逐西漠提起領子丢出了餐廳。

阿萊塔站在教師身邊，朝着滿臉擔心的少男招了招手。

風搖動窗簾，光影在少女的面孔上明滅。

這時候，逐西漠聽到阿萊塔說，

“老師，我也想要一顆棒棒糖，可以嗎？”

幹淨透明的聲音，帶着些許模糊的猶疑。

逐西漠轉頭，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

——棒棒糖與制式槍一起躺在桌面上。

逐西漠走過去，手搭上阿萊塔的肩膀。迎着少女擡起看向自己的目光，她的嘴角揚起，

“……阿萊塔，很害怕嗎？”

——她感覺到了。

不安的、焦慮的、迷惘的心情，如黑洞一般，緩緩吞噬着一切。

比起笑容和思考，其實更想任性地找個角落躲起來哭一會兒再說。

可惜現在毫無軟弱的餘裕，既無法信任任何人，也無法肯定任何事。

叫作阿萊塔的孩子仍然笑着，閃閃發光，像是在飄動在日光下的透明泡泡。

她一點也不躲閃地看着逐西漠的眼睛，說道：

“當然，我超害怕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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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路上，逐西漠也看過了目前所有關于阿萊塔的資料。

這個女孩第一次出現在攝像頭下，是從亞修塔爾的房間裡走出。随後在走廊遇到奧托，發生沖突，和亞修塔爾一起離開，在半路上兩人争執又和好，遇到維恩·銘風，去定制童話屋定制校服，最後來到餐廳。

她的行程在監控中一目了然。

随心所欲的性格，喜怒哀樂毫無顧忌。有點任性，會惡作劇使壞；敏銳且體貼，三言兩語就能安撫好同伴的情緒；機警又狡猾，一點點試探着，從不同的人身上獲取更多的信息。

在陌生的環境中，她的表現也不曾慌亂，從容的模樣讓逐西漠一開始還以為她是七瞳那種内心鮮有波動的類型。

可一照面，逐西漠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這孩子根本就不是沉穩的性格，她心裡亂七八糟的情緒堪比打翻的顔料盤。

但她輕快的模樣也并非虛假，隻是擅長将不合時宜的情緒藏起來而已。

逐西漠甚至有點懷疑，或許從更早的時刻開始，阿萊塔哪怕有一刻真正安心過嗎？

“阿萊塔，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愛哦。”

逐西漠說，将少女送到校内輕軌前，裡面外聯部的人在等着她。

班主任摸了摸阿萊塔的腦袋，給了她一個擁抱。

也當着所有人的面，将糖果放進了她的校服口袋裡。

輕軌開動之前，隔着透明玻璃車窗，女孩與女人目光相觸。

少女的神情鎮定，似乎想向逐西漠揚起一個微笑，可最終隻是眨了眨長長的，似乎帶着些許濕意的睫毛。

她沒有在逐西漠面前說過謊。

——其實非常焦慮、也非常害怕。

黑藍制服們不善的眼神彙聚在逐西漠身上，他們不會允許她跟着一起去的。

逐西漠又想抽煙了，她慢悠悠地剝開一顆棒棒糖放進嘴裡。

“吃甜的可以保持鎮定哦。”這是剛剛在餐廳裡七瞳和逐西漠都說過的話。

“······”

少女也從兜裡拿出一顆棒棒糖，一點點剝開糖紙，咬進口中，

“老師，再見。”

叮鈴鈴——

鈴聲響起，輕軌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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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軌是清新的天藍與檸檬黃配色，牆壁上繪着學校的風景。

空曠的車廂裡，隻有阿萊塔和四五個外聯部的人。

窗外景色一幕幕掠過，除了最開始對照着終端，詢問了一下阿萊塔的身份外，那些人再也沒說過話。

他們或站或坐着，不交談，表情都很冷淡，與剛剛目睹到的那個火藥味的場景完全不同。

怎麼說呢……感覺很消極怠工。

這似乎不像是對她的問題很積極的樣子。

如果為了找借口向學校挑事之類的理由，不是應該更努力地，讓她作出對學校不利的言論……之類的嗎？

這模樣更像是被迫完成什麼任務。

不過這是異世界，可能邏輯不一樣吧。

少女從窗戶的倒影中默默觀察着他們。

她看似閑适地插在兜裡的手在輕微顫抖。

金屬物體的觸感冰涼。

正如逐西漠情緒共享的能力所感受到的一樣，她确實是在害怕，也真的很是焦慮。

——她剛剛其實就是出于防身需求下意識那麼一說，而逐西漠竟然真的給她了。

沒事嗎真的沒問題嗎這是可以的嗎？她一個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從來都隻在電視上見過這東西，印象約等于0，更别說親手使一使了。

……唯一的相關經曆還是小學時玩過的玩具槍，好久遠的記憶。

情況到底嚴峻到什麼地步，才能讓逐西漠做出把槍給她的判斷？那樣的話她區區一個未成年學生真的能自救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