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要開槍怎麼辦……
她真的敢開槍嗎?不會一時手滑沒打中吧?就算中了,如果不小心打到眼睛之類的地方……她變成殺人犯怎麼辦!
心髒裡仿佛有隻焦躁的鳥兒在不停振翅,要從胸口裡飛出來。
她慢慢伸出手,掌心印上玻璃,透過指縫,凝視着自己惶然的眼眸。
“······”
十指并攏,遮住視線,輕輕抹過面前的玻璃。
黃昏色眼眸再次出現在倒影裡,好奇的,帶有微微笑意的。
“請問······”
阿萊塔轉身,“等會我需要做什麼嗎?”
輕快的語調,禮貌的笑臉。
她問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黑藍制服,
“抱歉,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不太知道你們的忌諱。······我應該稱呼你為女士嗎?”
對方在帽檐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态度似乎比另外那幾個還要惡劣。
漫長的沉默中,少女的神情漸漸染上不安,但仍然微笑着,注視着對方的眼睛。
那個人煩躁地壓下帽檐,露出胸口處的工牌——“夜霧”,
“沒有。在别館内保持安靜,不要自作主張地幹些蠢事,聽話就行。随你。”
似乎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她冷哼道,
“你們這些人······從哪來的就回哪去,真以為這是什麼好地方嗎!”
“謝謝你!我可以再問一個小問題嗎?”
“不可以。”
“拜托了——”女孩雙手捧起一顆棒棒糖,“能告訴我要多久才能到嗎?”
“······十五分鐘。”
夜霧當然不會接下的棒棒糖,但她還是回答了。
——————————————————
白銀廣場。
說是下午七點開始考試,工作人員現在就得開始布置場地。
監工逐西漠在旁邊哈欠連天,煙頭丢了一個又一個。
旁邊也有不少發牢騷的聲音。
“到底怎麼想的,怎麼突然就提前了,麻煩!”
“聽說是上面突然通知的啊·····逐西漠老師,你知道為什麼嗎?”
話頭忽然轉到自己身上,逐西漠彈了彈煙灰,笑道,
“我一個前科累累的邊緣人,從來都隻負責執行命令的,怎麼可能知道這種消息。”
“哈、哈,說的也是啊。”
說話者打着哈哈換了個話題。
不輕不重地将幾個套話的擋了回去,逐西漠想起剛剛在終端上看到的信息。
多洛斯的院長親自下令通知考試提前。可據她所知,今天是各院的院長們例行聚會的日子,院長并不在學校,這個倉促的決定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做出的?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她的任務隻是保證自己的學生别死了就行。
懷着似乎有點,其實根本不怎麼在意的惆怅,逐西漠扔掉手中的煙頭,剛想再抽出一支新的,卻摸了個空。
——沒了。
隻能去拿另一個兜裡的棒棒糖。
——也沒了。
剛剛全部給阿萊塔了。
這下逐西漠真心實意地惆怅了起來。
都怪亞修塔爾,如果不是他突發奇想召喚出了阿萊塔,她也不會把糖全給出去,真是個會給老師添麻煩的學生。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無理取鬧的班主任惦記上了的亞修塔爾·林,現在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一路上也遇到好幾個問他早上那女孩是誰的人,他通通沒理,徑直沖回了房間。
說是準備考試,其實他沒什麼好準備的,帶上法杖就行。
亞修塔爾把早上藏好的水晶骰子小心翼翼地取出。
骰子在光線下折射出绮麗的光芒,青藍色的透明水晶質地,給人輕盈的冷冽感。
他想起少女微笑的眼睛。
并非相似的色彩,但缤紛而輕盈的外表下,微微的涼意,似曾相識。
少女在身邊時,老是被她幾句話撩撥的腦子根本無法清醒地思考。
現在阿萊塔離開,亞修塔爾反而能好好審視自己之前的言行了。
······就算是以他自己的眼光進行評價,也隻能得到遲鈍和情緒化兩個詞。
回想起之前的種種,就算再怎麼美化他們之間的相處,他也無法忽略一個事實。
——阿萊塔,非常敏銳,也非常溫柔,但,并不信任他,也完全沒想過依靠他。
這個認知讓少男一下子沮喪起來。
他坐在地上發了很久的呆,也沒想出來自己現在能為阿萊塔做什麼。
結論就是——他确實不值得依靠。
“嗚······”
——————————————————
相比亞修塔爾和逐西漠那邊确有其事但無關緊要的煩惱,阿萊塔這邊可謂是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成功和外聯部的人們搭上話之後,原本讓她壓力很大的冷凝氛圍也和諧了許多。
輕軌駛過一個又一個陌生的建築,她不時看看牆上的時鐘計算着時間。
某一瞬間,她還是漫不經心地睹了一眼時鐘,應該快到了才對。
就是這麼一眼,她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那個鐘——壞了?”
否則為什麼幾個指針都像瘋了一樣轉得飛快?!
夜霧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也是怔了一下,下一秒就抽出了腰間的手槍。
“砰——”
鳴槍示警!
早在看到她掏槍的瞬間,阿萊塔就本能地抱頭蹲下。
可預想中外聯部全員警惕的畫面并沒有發生,除了夜霧,其他人就像是沒聽到槍聲一般,仍然站的站着,坐的坐着,甚至連姿勢也一點沒有改變。
“**!”
夜霧罵了句髒話,上前推了一個黑藍制服一把,卻發現他整個人的身體都僵硬無比。
“他們······死了嗎?”
腳下傳來少女顫巍巍的聲音。
“在那兒别動!”
夜霧飛快地掃了她一眼,利索地将那些人全部放倒,掏出類似對講機的東西調試,嘴裡還在罵罵咧咧,
“*!白癡!都是白癡!都說了與虎謀皮讨不得好!白癡!傻*!”
“······”糟了,這還真是卷入陰謀了。
阿萊塔挪到其中一個人旁邊,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到她的鼻下。
鼻息很輕微,但是還有,就像是······睡覺一樣。
還活着。太好了。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死人,也一點也不想見。
不過現在是怎麼回事?
全車都這樣?輕軌駕駛員也睡了,那、那會出車禍的吧······!這樣死掉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阿萊塔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裡,夜霧拿着對講機恢複通訊不成開始硬砸,這時,輕軌慢慢地停下了。
溫柔的女聲開始播報下車提醒,這個站點确實是多洛斯學院的對外聯絡部。
“······”
少女站了起來,看向目前唯一一個清醒的成年人,“我們要下車嗎?”到你們的地盤了诶。
“下什麼下!你看這是能安安全全下車的樣子嗎!”
夜霧沒好氣地斥責道,“在上面等着,我下去看看。”
“等——”
這一看就是恐怖片裡分頭行動必然全滅的節奏啊!
可阿萊塔勸阻的話還沒有完全出口,輕軌門滑開,夜霧一馬當先,一步跨出。
然後瞬間靜止了在門口。
少女本來想跟上的腳步立馬縮了回來。
夜霧的身體擋在門口,她看不清外面是什麼情況,隻能果斷地拐了個彎,從旁邊的玻璃往外看去。
——外面起霧了。
能見度可能不到十米的濃霧中,隻有一個人的身影,周圍氤氲着柔和的光芒,如燈塔般顯眼。
那是一個男孩。和維恩一樣十三四歲的模樣,打扮得非常正式而且華麗。
蕾絲花邊白襯衫,短褲,長靴,燕尾服加禮帽。褐色發絲在腦後用緞帶束成辮子,左耳下晃着靈擺狀的水晶耳墜。
這個看上去應該出現在晚宴裡的男孩子,站在夜霧身前,手中握着一個精緻的機械懷表,金色的鍊子在他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夜霧還保持着擡槍瞄準的姿勢,卻一動也不動。
男孩伸出手,推了夜霧一把,後者就像一塊石頭一樣順勢往後倒。
阿萊塔立刻上前,努力地撐住夜霧的身體,讓她不至于哐當一下狠狠砸到後腦勺,最後把她拖進輕軌内放好。
當她終于重新走到輕軌門口時,男孩像是和她很熟一般地抱怨道,
“要是這個阿姨和其他人一樣聽話一點,哪還用你把她搬進去,多辛苦啊,你說對吧,阿萊塔。”
少女扶着門框,與他對視,
“······确實很辛苦,你知道的話,怎麼不來幫幫我呢?”
男孩笑了,“因為這點小事阿萊塔一定能自己做好吧。”
他忽然退後一步,俯首鞠躬,行了一個複雜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又看得出來非常标準的禮儀,
“初次見面,我的名字是賽倫,歡迎來到我的領域,救世主小姐。”
男孩左耳上的吊墜搖晃,紫水晶閃動着绮麗的光芒。
“…………”
漫長的寂靜後,阿萊塔一步踏出列車,短靴在地闆上踏出回音。
“我的榮幸。”少女用輕飄飄的聲音說,“要去哪裡,請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