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裡啪啦——
爆裂的鞭炮聲不絕于耳,渾濁的硝煙味随風而至。
接下來,重頭戲來了。
一條巨長的鞭炮似赤紅巨蟒傍着山路逶迤而下,香頭忽閃的火星迅速點燃引線。
鞭炮轟轟烈烈炸破,天地之間餘存火光灰煙。
炸碎的紅色炮衣迸飛向阮黎烏黑的發間,身旁的樊新月眼明手快幫她摘下粘發的紅紙。
“躲開!”
毫無征兆地,一雙大手用力扣握住阮黎和樊新月的胳膊,并将兩人飛快拽離原地。
刹那之間,一串新點着鞭炮在她們原來站位處驟然炸開,瞬間火光四濺。
劫後餘生的兩人怔怔地盯着這突發的狀況,互看一眼,眼底都是彼此驚魂未定的神色。
“謝謝你。”阮黎輕抿漸漸恢複血色的唇瓣,緩息間不忘感謝對方。
“對啊,謝謝你好——”心人。
樊新月連忙附和,轉頭望向救命恩人,下一瞬眼睛瞪大像銅鈴,“怎麼是你!”
聞聲,阮黎眸光微轉透過揚升渙然的硝煙看清對方。
鐘承舟。
他一早就松開樊新月,而覆在阮黎胳膊上的手仍緊握不放。
阮黎蹙起眉頭,胳膊在他掌下微微掙動。
鐘承舟這才若有所覺地緩緩松手,撤離的指尖似漫不經意掠過長袖開衫。
他挑眉,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我也在想怎麼老是我。”
“這幾天總能看你倆湊在一塊,你該不會也辭職回島再就業了吧?”
聽到這話,樊新月的氣勢轉眼減弱,心虛嘟囔:“怎麼可能嘛哈哈……”
“阿舟!”
鐘安平手握長香,眉頭緊鎖,視線在人群煙霧中迫切搜尋鐘承舟的蹤迹。
不出所料,他隻需找到阮黎人在哪兒,就能在她周圍見到鐘承舟的身影,“阿舟别聊了,過來做事。”
鐘承舟雙手抱臂,目睇樊新月舉止心虛,但他看破不說破。
“回見。”
他輕眨左眼,低頭朝阮黎勾了勾唇角,随後側身越過她肩頭小跑向鐘安平。
鐘安平特意将這次祭台設在蓬萊頂,因為山間四處都能瞧見巍然聳立的網絡基站柱。
“今是中秋佳節,祈願上蒼保佑石陵島風調雨順……”
鐘安平虔誠地仰望天空,目光真摯,嘴中念念有詞。
身後的人們捧起三柱清香,香頭處火光時隐時現,長香漸漸燃燼,輕煙袅袅扶搖直上。
阮黎餘光輕掃,注意到現場除開一些本島村民,還來了不少島外遊客。
但奇怪,任務進度也應該到100%了,怎麼系統還沒提醒……
“現在基站還噴漆啊?”
阮黎耳朵微動,依言擡起視線看向柱上顯眼的五個字符。
“……”
突然有點後悔了是怎麼回事。
“X——T——,啊R——诶L——什麼意思?”村民用不标準的音調朗聲讀出。
已經被尴尬吞噬的阮黎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突然,她察覺有兩道視線不謀而同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如芒在背。
阮黎眼睫微動,稍稍擡眸與這兩道視線分别對視。
樊新月一眼就瞧出這“RL”出自阮黎之手。
她額前高舉長香,扭過頭先瞪了阮黎一眼,用眼神無聲質問:這你幹的?
阮黎假裝清煙迷眼,眨眼挪開視線。
下一秒卻撞進鐘承舟深邃的眼中,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樊新月見狀握拳輕咳,踏前一步為阮黎擋去鐘承舟探來的視線。
不耐煩地上下瞟視鐘承舟,臉上則露出“你看什麼看”的表情。
-
上午慶天祭典暫告一段落,而下午的送頭船儀式從三點開始。
阮黎和樊新月手牽手走回黑岩咖啡。
回來的路上,每家每戶都挂着寫滿祝願的喜燈,喜燈就像紅透的柿子在秋風裡搖曳不定,喜慶非凡。
樊新月斂步駐足,停在瓦檐下擡頭仰視阮黎紅燈紙上的毛筆字,平安喜樂。
她嘴角略微扯動,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
“别人恨不得在喜燈上寫滿生平美事,就你簡單四字打發神明。”
阮黎也凝視着風中輕輕晃動的喜燈,側頭反問:“簡單嗎?我反而覺得有點難。”
“而且,沒準神明天天看那麼多字也會頭暈腦脹,轉眼發現隻有我的最簡單明了,于是就先實現我的心願了。”
樊新月轉念一想,阮黎說得對。
回神時瞟見阮黎走進店内,她急忙跟上并在阮黎身後追問道:“差點忘了問那個柱子怎麼回事?”
“别忽悠我!我不是鐘承舟那個傻子,我可一眼就瞧出RL是你。”她的話語裡滿是驕傲。
阮黎認識樊新月也不是一兩天,所以早就做好被她追問的心理準備。
系統:【宿主,在綁定期間請勿透露任何關于系統的内容,這是保護我同樣也是保護宿主您。】
阮黎:嗯。
忽地她雙手捧住樊新月的臉蛋,一臉鄭重地說:“别問,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說。”
至于什麼時候有機會,那難說了。
樊新月注視她的眼眸,面露擔憂:“你确定沒事?如果沒事,我就不問了。”
阮黎似承諾般點頭,“沒事。”
樊新月仔細打量着她的表情,然後用溫熱的手心捂住她的手,撅嘴說道:“知道啦,但你這手也太冰了。”
“哦對,你的喜燈要不然放我舅船上吧,我跟他說一聲就好。”
樊新月剛說完就掏手機給她舅陳俊德打電話。
阮黎見樊新月幫她安排好,頓感安心,自己不用再操心喜燈去處。
然後她走向忙碌半天的郭超和何瑤。
今早是他們強烈要求自己放下店裡的事去參加慶天祭典,說她去指不定能沾些财運回來。
“一會兒店裡歇業,你們也去感受下送頭船的氛圍吧。”
“好!謝謝老闆!”
“謝謝小梨老闆!”
郭超、何瑤驚喜地瞪大雙眼,他倆早就坐不住了,從一開始他們的心就飛到外頭去了。
試問誰能不好奇當地特色民俗!
樊新月三兩下結束通話,走向三人:“我舅說一會兒過來拿。”
“麻煩舅舅了。”感激不盡。
“一家人别說兩家話。”樊新月手撐吧台刷着短視頻,抽空說道:“我舅說今天好多島上人都回來了,真夠熱鬧的。”
阮黎走向能望見遠處碼頭的落地窗,下船處螞蟻般大小的遊客正源源不斷登陸朝島上趕來。
-
一天之中鞭炮聲無休無止,漫天漫地都是嗆鼻的硝煙味,爆炸碎屑就像被丢棄的玫瑰花瓣淩亂地鋪灑一地。
“來了來了!”
銅鑼敲響。
一隻腳踏過逐漸被踩結實的“紅色地毯”。
打頭人高舉金鯉魚燈,靈巧地在前引路。他手裡散發暖光的紙鯉魚燈似活了一般,竟在空中悠悠地浮遊起來。
随後數十隻紅鯉魚跟上它擺動的尾巴,彙攏的燈光為後面頭船照亮前路,體型龐大的頭船在并排滾輪推動下乘風破浪前行。
“哇——”
此起彼伏的贊歎聲,衆人的鏡頭紛紛對準威武不凡的頭船。
頭船最前方是極具威懾力的彩獅頭,船身繪滿神秘的古老圖騰,系挂桅杆的彩帶和船帆在秋日海風裡獵獵作響。
如果這時從上俯瞰整個島嶼,就會看見一艘彩船沿道周遊全島。
這種景象一時間容易讓人産生自己在海面的錯覺。
人群随着頭船一同前往送頭船的最終目的地——月牙灣。
村民紮緊腹部腰帶,搬來八根紅杉木穿過頭船底部,他們用肩膀撐起粗壯的紅杉木棍,将頭船送下月牙灣。
頭船巡遊一圈,海邊天色早已被熾烈明豔的紅橘霞光灑滿,霞色層層暈染化為濃淡分明的漸變。
霞光映照下,海面幾艘藍底漁船跟随海浪起起伏伏,每艘船擺滿盞盞喜燈,燈裡燃燒的燭光滲過透光紅紙,并點亮方圓之地。
阮黎和樊新月沒有靠近頭船,而是站立在壘實的沙堆上飽覽全場。
“現在真省力,過去的送頭船都是靠人力全程扛着遊島。”
阮黎循聲看去,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女人。
她手托眼鏡框,後雙手抄在襯衣口袋中,就像一位知性内斂的學者。
稀奇的是,她越看越眼熟。
“……星瀾姐?”
“姐!”
海風吹拂起樊星瀾的齊肩直發,她笑眯眯地看向認出自己的兩人,慢悠悠走近:“好久不見。”
樊新月親昵攬過堂姐樊星瀾的手臂,細瞧她沒有一點曬斑的白淨皮膚,疑惑道:“大伯說你在做什麼田野調查?我都以為你會被太陽曬成碳了……沒想到還是這麼白。”
樊星瀾沒有回答,輕捏樊新月的臉蛋:“最近工作怎麼樣?”
樊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