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轎車緩慢穿過綠蔭小道,錯疊濃綠枝葉裁剪日光,細碎浮光透過枝縫灑落車身漆面。
司機擡腳輕緩踩下刹車踏闆,待車停穩,副駕的徐向平立刻解開身上的安全帶随後推門下車。司機視線輕掃過車内後視鏡,不等徐向平敲窗提醒,他就頗有眼力勁地下車。
他們默契的給後座兩人騰出說話的空間。
空調出風口如常吹着涼風,坐在後排右側的沈緻遠氣定神閑地翹着二郎腿,兩手交叉靠放右膝上。
身為小輩的鐘承舟挺直腰背端正坐着,他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您、和季老師最近都還好嗎?”
沈緻遠正是鐘承舟大學老師季婉的丈夫,所以一直以來他都稱呼沈緻遠為師公。
“我們都挺好的。”沈緻遠笑吟吟地回答,下一刻溫和的目光輕輕端量鐘承舟周身,人比大學時候黑了點,“你的季老師可關心你了,一知道我審批下來她就讓我找個時間見見你。現在人見着了,我回頭也算有東西跟她答複了。”
“是我讓季老師操心了。”鐘承舟眨動長睫,輕抿唇線。
沈緻遠輕輕搖頭,他擡起手輕拍鐘承舟的手背,語重心長道:“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感到抱歉。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和阿婉都把你當兒子看,所以我倆希望你不管遇到任何難處都可以直接告訴我們,不要自己一聲不吭地扛下來。如果肩膀上的擔子太重,最後一定會壓垮你的。”
鐘承舟擡起視線直視沈緻遠摯誠的目光,脖間喉結微微顫動。
“我知道你這個性格是家庭造成的,習慣自己解決問題,然後把自己在意的人保護在身後。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有時候比起被保護着,可能對方更希望與你一起面對。”沈緻遠說到一件事時,朝鐘承舟豎起食指并輕點向他。
“明明已經拿到自己夢寐以求的offer了,為什麼突然之間又放棄選擇來考公?”沈緻遠眼神不再溫和而變得沉凝,鐘承舟并非貪穩的人,反而還有些冒進。
他和阿婉都以為他會在新聞界發光發熱,萬萬沒想到他直接辭職主動割舍當時所有的一切,孤注一擲地考公并在就職後沒多久主動接受選派到石陵島當書記。
鐘承舟沉默片刻後眼底眸光微動,似乎沉浸在當時的記憶之中。
最後他濕潤唇瓣開口道:“那段時間裡阿公的身體不太好,他牽着我的手說他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亮起萬家燈火的石陵島……那一刻我就決定回石陵島,在阿公有生之年實現他的心願。”
沈緻遠聽完喟然長歎,他無從指摘鐘承舟的做法,“如果實現了,你考慮過将來嗎?是繼續保持原樣還是走回原本的路?”
“……”
沈緻遠的話瞬間點醒鐘承舟,他旋即陷落一陣迷茫。
“離那天到來應該還有段日子,所以你有足夠的時間思考抉擇。”沈緻遠打斷了鐘承舟的思緒,随後突然記起今天開會的事,“聽說你們在積極跟進申遺的事,你想用旅遊業推動石陵島發展?”
鐘承舟微微颔首,“我想将石陵島發展為5A級景區。”
5A級景區?
聽到鐘承舟的雄心壯志,沈緻遠驚訝地張合嘴巴,随即啞然失笑:“5A級景區不是你拍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以石陵島現在的情況不是一時半刻就能達到5A級标準的。一個5A級景區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嗎?這意味着你要源源不斷地投入人力、物力、财力。”
“現在财政吃緊,如果你想要财力資助可能會很困難。”沈緻遠說,“腳踏實地,先從非遺的事入手。”
雖然話隻說了一半,但鐘承舟明白他的意思,石陵島申遺的事他會幫自己一把。
鐘承舟低眼笑了笑:“師公,其實我現在還真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
沈緻遠放下翹起的右腿,“什麼?”
“一座跨海大橋。”
清冷的話音略帶笑意,鐘承舟并非無故放失,交通便利也是評選标準之一。
沈緻遠聽明他話中的揶揄,微翹嘴角輕笑:“封閉培訓才放出來就知道我負責哪一塊工作了?來前阿婉還擔心你混不動,我看你倒是成長得很快。不是說明天有一整天的會嗎?還不下車回去休息?”
“那我走了,有機會請您和老師一起吃飯。”鐘承舟伸手打開車門,矮身跨步邁出車。
“嗯,那我希望是你的喜酒。”沈緻遠低頭瞟視腕表指針轉向。
鐘承舟手扶車窗框一愣,轉而面上失笑:“我努力。”
沈緻遠昂頭轉眼瞥向他,“走吧,别讓黃師傅再抽第三根煙了。至于利民的事我自己會考慮。”
他迅速抽回視線,故沒看見鐘承舟朝他感謝地垂首躬身。
車門合上,聽見聲響的徐向平快步走回來,他看了鐘承舟一眼,禮貌地點頭。
鐘承舟摸尋後備箱上的開門按鈕,他指尖一摁,後蓋随之輕聲彈起,正當他要搬下行李箱時,一隻沾着煙灰的大手幫他拎下行李箱。
“謝謝。”
司機老實憨笑:“鐘書記是我要感謝你才對,多虧有你們發展了石陵島,我那石陵島媳婦才能再次找到工作。箱子給你,我去開車了!”
“好,注意安全。”
鐘承舟從他手裡握過行李箱把手,注視着他歡悅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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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聲,閃光燈白亮一瞬,合照結束。
“辛苦了。”
阮黎手捧先進個體戶金色牌匾,彎唇朝工作人員微微欠身,再起身時眼底盛滿歡喜的笑意。
工作人員雙手合十:“恭喜阮老闆獲得省級先進個體戶!”
“謝謝。”阮黎微頓,後猶豫地問道:“那個請問一下,我記得我最初申請的是市級先進個體戶,怎麼最後變成省級的了?”
“啊!是這樣的。剛好省級那兒還差一個,他們讓我們再推薦一個名額,而我們手頭邊就你的黑岩咖啡最合适了,于是就推薦了你。”工作人員笑眯眯說,“這也算是陰差陽錯的緣分吧。”
“原來是這樣。”阮黎下巴輕點,她還以為是不是上面弄錯了,沒弄錯就好。
“哈哈哈阮老闆你别擔心,我們都是合法合規地走流程評選的。”
阮黎回身将略帶重量的牌匾塞進櫃子,打算等下班時麻煩郭超幫她釘起來。
“你們有想喝什麼嗎?”阮黎問。
兩位工作人員互看一眼,臉上泛起一絲難為情的笑容:“想喝藍眼淚特調。”
五月正值藍眼淚高發期,國内外很多遊客特意來石陵島欣賞藍眼淚奇觀。
後因有人發現藍眼淚特調的顔色酷似現實中的藍眼淚,所以藍眼淚特調就這樣成為了黑岩咖啡必打卡飲品之一。
也正因為其太過于熱門,不等下午阮黎就得挂出已售罄的牌子。
“沒問題啊。”阮黎答應的很幹脆。
這幾天她調整了藍眼淚特調的原料進貨量,她也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喝到藍眼淚特調,不留遺憾地回家。
“怎麼有種走後門的感覺哈哈。”兩人見阮黎答應瞬時驚喜地瞪大雙眼,“原本我們計劃今晚帶家人來島看藍眼淚的,但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會下雨,我們擔心會看不到藍眼淚,所以隻能改天再來了。不過能喝到藍眼淚特調也算不虛此行了!”
阮黎聞言嘴角微翹,伸手取來盛滿碎冰的一次性冷飲杯,泡制好的蝶豆茉莉花茶緩緩注入杯中,深邃濃郁的翠藍在冰間盡情流動。
順手拿起切半塊的青檸檬,随後指尖稍加用力,果肉在她粉嫩的掌心裡受力變形,擠壓的檸檬汁滴瀝而下。
無色的檸檬汁與翠藍的蝶豆茉莉花茶相遇,不知不覺間自然過渡暈染開,藍色茶水中漸漸尋見紫色的蹤迹。
待融合均勻後透明椰子水混入其中,濃重鮮烈的紫色被椰子水沖散,液體翻湧間色彩變為剔透的藍紫色,最後棕色的咖啡液如幕夜色悄無聲息侵染清透的藍紫淡彩。
“好美,難怪叫藍眼淚特調!”兩人趴在吧台上旁觀阮黎制作藍眼淚特調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