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看他們老實聽話,官兵們沒有特别兇悍,慢吞吞踱步到他們面前,問:“你們從哪裡來的,到泰安來做什麼?”
長山上前一步,恭敬拱手道:“官爺,我們是從和縣來的,下個月家中老人六十大壽,我們來給老人買點上好的布料做新衣裳。”
青崖與紅鸾長期隐居,自知與城中人打交道不如長山熟練,就都沒有開口,攜手站在一邊,讓長山去應對。她們頭戴花布巾,臉色暗淡,臉頰上還有斑點,裝出低眉順眼地模樣站在長山身後,乍看與街上其他女子沒有什麼區别。
“哦——”
領頭官兵顯然隻是應付差事一樣,朝他們展開一幅畫像:“有沒有見到過這個人?”
那畫像與之前玉皇山上的假官兵拿的畫像一樣,畫的是一個俊秀少年郎,雖有幾分走樣,不過毫無疑問就是阿遠。
三人齊齊搖頭:“沒有。”
官兵把阿遠畫像卷起,展開另一張畫像:“那這個人呢?”
看到第二張畫像,青崖不由得握緊了姐姐的手。
那畫像畫工粗糙,隻能看出畫像上的人眉眼端正,是一個儒雅的青年書生,畫像邊的文字寫着:姓名慕長山,年齡二十,本地人士,身高八尺等信息,除了外貌特征,末尾還有“擅長醫術、渾身藥氣”八個大字。
長山鎮靜地再次搖頭,表示沒見過。
幸好他提前喬裝打扮,臉色塗得蠟黃,眉毛染得灰白,還貼着假胡須,與畫像上的青年書生模樣相差甚遠。
官兵比照了一下,也覺不像,為了“渾身藥氣”四個字,還湊近到長山身上聞了一聞。
在平時,長山身上确實滿是藥氣,但他們這次在外面趕路一天一夜,藥的味道早被吹淡,青崖這樣嗅覺敏銳的還能聞得到一點,别人就很難聞到了。
倘若官兵搜身,就會發現他們身上有不少可疑物品,比如長山随身攜帶的銀針藥包、青崖身上的信件金羽,好在官兵不算強橫,并未搜身。
領頭那人收起畫像,問旁邊的兵:“和縣來的小馬是不是今日當值?把他叫來讓他問問。”
“是。”一個小兵奉命離去。
領頭官兵道:“最近山匪猖狂,上面有令,外來人員一律嚴加盤查。你們三個先跟我們回去,等和縣的小馬來問完話,确認你們是和縣的人,就放了你們。”
他一揮手,十幾個官兵分散左右把三人包圍起來。
青崖心中暗呼糟糕,無論小馬還是小牛,随便一問便會暴露他們不是和縣人。
“跟我們走。”領頭官兵轉身帶路,對那個舉報他們的中年男子道:“你也跟我回去,登記完有賞錢。如果再發現可疑的人,及時告知于我。我跟你說,畫像上那個叫慕長山的,就是山匪餘孽,窮兇惡極、殺人無數,京城來的陵王下落不明,就是被他給劫走了,你要是能抓到他,那賞錢才叫多……”
領頭官兵一邊杜撰着長山的罪行,一邊帶他們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路口中央有一根豎立的長杆,杆子上赫然吊着一具少年屍體。根據屍體的樣子與還沒消散完的煞氣可以判斷出,那人死去不超過一天。
青崖仰頭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那個死者五官居然與阿遠有些神似。她想問這是怎麼回事,卻不敢開口。
帶頭官兵在吊着屍體的杆子下面停下,“善解人意”地道:“看見沒有?這就是犯罪作亂的下場。這個小孩仗着自己與陵王有幾分相像,居然敢冒充陵王殿下,我們大人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他好幾日,後來陵王的哥哥平王來辨認,這小子怕事情敗露,服毒自盡,我們才知道這小子是假冒的!大人與平王殿下怒火滔天,特意将他吊在這裡示衆。你們幾個,最好别讓我查出來撒謊,否則也是一樣的下場!”
一番震懾後,帶着他們繼續往官署走去找和縣的小馬。
光天化日之下,在鬧市見到與阿遠長相類似的少年屍體,青崖進一步感受到了當前事态的嚴重性。
因為已經聽說過甚至見識過平王的種種惡行,比如給阿遠下忘憂散之毒、為搶功奪位暗殺阿遠、設計長山舅舅殺皇子頂罪、害死所有陵王親随等,青崖深深認識到平王的奸邪狡詐,所有與他有關的事,都會以其歹毒手段揣測一番。
她不太相信一個少年會有勇氣自己去冒充皇子,再在事情敗露後服毒自盡。以平王的狡詐,這倒是像他誘騙别人去冒充,然後設計将其毒死的。
阿遠被山匪劫走時,身上所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都被搜刮走了,他的親随除了裴浩與裴濤,其他都已變成平王刀下的亡魂。這裡地處偏遠,就是泰安城裡的郡守太尉等官員,大約也都沒有真正見過陵王的。有了這個冒充陵王的先例,若再有人冒出來說自己是陵王,都得先讓平王認一認,究竟是不是陵王,隻憑他一個人的一句話就可以下定論。
這種情況下,阿遠除非能直接回到京城,或者至少是回到有其他官員、大人物認得他的地方去,否則一露面就有危險。
如果這個推測是對的,那少年死者就又是一個像長山舅舅那夥人一樣上了平王的賊船半路卻被踢下船的受害者。
真是好歹毒的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