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心裡湧上一陣暖流,若真有人願意那麼執着地找她,确實一定能找到。
“這個你收好,”長山替青崖合攏手指握住裝她一縷黑發的錦囊,“世間人心叵測者衆多,我一怕弄丢,二怕有人強迫盤問。你身份特殊,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冒險。也希望你……希望你不要再把這個輕易送給旁人。”
“我明白,你們人族講究送出去的東西不能再要回來轉送他人,”青崖把将錦囊收起,“這個錦囊隻當已經是你的,我替你保留,絕不會轉送他人,等你将來能回來久住時我再給你。”
長山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點頭,沒有解釋這個請求裡所包含的私心。
“你不肯收這個,那我送你一些金羽吧,”青崖拿出另外一個錦囊,裡面裝有十金與百銀,“據說行走世間,少不了金銀傍身,你拿着這個,總是有用的。”
長山依舊推辭,青崖強烈要求他收下,再三推辭不下,長山隻好接受,他從行囊裡拿出紙鋪在附近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寫下一個工整借據,道:“這些錢财全當是姑娘借給我的,将來連本帶利,我一定如數奉還。”
寫完字據,他又從行囊底部抽出一個狹長錦盒,“這個也留給你,權當是抵押。”
錦盒裡裝着的是一支玉簪,是長山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去找回的母親遺物。
青崖心中一喜,明白這是比借據與口頭承諾更可靠的信物,隻要玉簪在此,長山一定會盡可能早日回來。
“你這人真是古闆,”她将借據與錦盒一并收下,笑道:“這些我都收下啦,會好好替你保管的,等你回來就還給你。”
至于金銀,長山還不還都無所謂,畢竟她不缺那種東西。阿遠裴浩也曾說要回京運送一批金銀珠寶給她作謝禮,她都拒絕了。
對她來說,三個月的陪伴比金銀更珍貴。
長山把筆墨收回包袱,拿出一沓麻繩捆綁好的紙頁道:“這些也留給你,請你千萬謹慎,保重自己。”
那些都是長山最近埋頭苦寫累積的仙草特性與各種藥方,青崖收了,兩人不得不再次面對離别。
“回去吧,”長山邁向山脊上一塊突起的高地,“你先走,我在這裡目送你,這次不要再哭了。”
青崖磨蹭片刻,實在想不出什麼可以拖延時間的理由,戀戀不舍往回走,走出幾步就忍不住回頭,她一回頭,長山就向她揮手,他站在山脊上,墨綠色衣擺被風吹得獵獵舞動。
她走到山坡下轉了個彎,再也看不到那個山脊和墨綠色的身影了,取出短笛,吹起一支憂傷的曲調,希望山風還能把這笛聲吹過山坡,送到長山那邊。
***
回到家裡,紅鸾正坐在外廊下縫制一件新衣裳。
“你再不回來,我就要去找你了。”紅鸾見青崖手裡拿着厚厚一疊紙,問道:“那是什麼?”
青崖将紙遞過去,“長山寫的,你看看。”
紅鸾狐疑道:“我可以看?”
青崖同樣狐疑:“這有什麼不可以看?”
紅鸾接過那疊紙托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沉甸甸宛如一本書冊,鄙夷道:“什麼裝腔作勢的離别信要寫這麼厚?你可别上當受騙以為他……”
紅鸾視線凝在工整的字迹上,不作聲了。
随意翻開一頁,隻見上面寫着:溫陽保元湯,人參一錢、黃芪三錢、甘草一錢、肉桂一錢,以水煎服。
再翻一頁,上書:回魂散,八角蓮四朵,天枝二錢,星羅果三枚,研磨成粉,朝露一兩,日中調制。
紅鸾沉默地從頭翻到尾,隻見那疊紙前半部全是各種方劑,後半部是各種仙草功效,尤其注明了一些有毒植物,分别用醒目朱砂寫着“不可食用”“不可碰觸”或“不可長期嗅聞”。
末尾五頁是幾種花果茶與醒酒湯的配方與熬制方法。
翻到後來,紅鸾眼神漸漸柔和,最後理好紙頁,還給青崖,道:“收着吧,總算不是完全沒用的東西。”
青崖接過那疊紙,用絹布包起來走進屋去。
紅鸾坐在門口的位置,一邊縫制衣服,一邊悄然關注青崖。
青崖把那疊紙放在書房的書架上,她父母遊記的旁邊。
青崖拿下阿遠默寫出的遊記,快速翻了一遍,放回原位。
青崖把那三人住過的房間都走了一圈,終于收斂心緒,說要開始修煉了。
紅鸾收回視線,假意專注于手裡的針線。為了清除那三人留下的痕迹,她親自帶着點靈術召出的槐樹精将屋子上上下下打掃了一遍,此時到處都整整齊齊,如同從未有外人來住過。
回到自己的房子,确認青崖沒有跟來,紅鸾從袖子裡抽出藏着的卷軸,雙手展開。
那是她在長山住過的房間裡發現的。卷軸放在書案上,一個等待被發現的位置。
卷軸裡是一幅畫,畫着一個面容姣好的青衣少女,少女騎在白馬上,吹着笛子從林間徐徐走出,宛若一位隐逸的仙子。
青崖沒有問起這幅畫,說明長山沒有提起,想讓青崖自己發現。
良好的畫工和細緻的裝裱,未經世事的單純少女最容易為這樣用心的驚喜而動心。
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紅鸾調動靈力,卷軸上的畫紙與布料從她握着的地方開始延伸出被燒糊的焦黑色,帶着火星的邊緣從兩邊向中間擴散,幾縷青煙升起,兩片焦黑色最終彙聚在一起,将畫像完全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