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通往泰安的官道上。
今日是趕集的日子,泰安城四面村縣的人都帶着貨物趕往泰安。
位于泰安外城邊緣處的茶棚今日生意極好,七八張桌子坐滿了人,角落兩張桌子前甚至站着一圈人端着碗碟吃喝,把坐在裡面的人遮得嚴嚴實實。
從官道上走來的三人見沒有位置,正想繼續往前走,恰好茶棚下靠近裡面的一張桌子空了出來。
小二熱情招呼:“幾位,裡邊請。”
裴浩拿出五十铢銅錢交給小二,道:“來三份茶點。”
“好嘞,客官稍等。”
小二很快端上一壺茶,一盤餅,四碟小菜。
裴浩拎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哲遠,那杯茶卻被長山半路截走,先喝了一口。
“你幹什麼?”裴浩不悅地問。
周圍坐滿了人,因此他不得不壓低聲音,長山沒回答,自顧自掰了一塊餅吃,拿起筷子把四樣小菜各嘗一口,然後對哲遠點頭:“沒問題,可以吃了。”
明白長山是在試毒,裴浩咳了一下,環顧四周,渾身不自在,有點不适應長山的變化。
自從表明願意接受陵王的舉薦,棄醫從政後,一向謹小慎微的長山,對陵王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一改往日的倨傲。
這個變化沒有絲毫的奉承意味,而是一個醫者抛開對陵王的成見後,表現出的本職品行,也是對将來要輔佐之人的守護。
至于有沒有幾分情誼,裴浩認為還有待考量,畢竟曾被長山以療傷為借口灌下許多本沒必要吃的苦藥粥,他對那苦澀的味道記憶猶新。
哲遠則對長山滿是感激與敬意,絲毫沒有皇子高高在上的架子,對長山道謝後才端起茶杯。
三人都走得餓了,顧不上說話,埋頭喝茶吃餅。
茶棚下有幾十個人相鄰而坐,有的在談要去買賣的貨物,有的打聽彼此來處,或陌生或熟悉的都互相搭話,嘈嘈雜雜七嘴八舌,聽見有一人說他也是途經他們暫住三月的山谷而來,三人一起豎起了耳朵。
“你從那邊來?”與長山他們相隔一桌的人一聽來了興緻,拿着筷子站起,大聲道:“聽說玉皇山東邊的山谷裡有女仙,你遇到了嗎?”
三人咀嚼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途徑那個地方的人皺眉:“女仙?你是說女妖吧?我們縣城有人遇到過,說那裡有兩個女妖,專門抓路人回去吃,讓我路過的時候繞着走,還有人報官帶人去抓呢,但是官兵和術士去了什麼也沒找到。”
另有一人插嘴:“找不到的,那邊山路怪異的很,總遇到鬼打牆,我看肯定是有女鬼,抓人回去是為了吸食陽氣的。”
最開始打聽的那個人提高聲調道:“什麼女鬼,是仙女!有兩個,一個是成年仙女,一個是仙女小童,長得一個比一個美,你如果在那附近受傷迷路,他們就會顯靈幫你。”
正在這時,一個冷冷的聲音冒了出來:“律法規定,見妖不報者為死罪,你可見到過那兩個‘仙女’?可有報官?”
那人立刻矮了半截,縮回座位中道:“我沒見過,隻是聽說,聽說。”
追問的人卻不肯善罷甘休,從人群裡站起,他身材魁梧,面帶兇氣,腰上系着一個銀鈴,踱步到那人身邊去,居高臨下問道:“是聽說還是見過?”
裴浩悄聲道:“腰系銀鈴,誅邪司的術士。”
誅邪司直屬朝廷,是專門捉妖的機構。長山久居土匪山寨,第一次見到這種佩戴銀鈴的術士,問:“銀鈴晃動怎麼沒有聲音?”
哲遠道:“是誅邪司特有的法器,據說附近有妖,銀鈴才會響。”
“真的靈驗嗎?”
哲遠:“據我所知,隻有高階術士的銀鈴才靈驗,中階梯術士佩戴隻為起到震懾或表明身份的作用,初階術士則沒有資格佩戴。”
在京城,每個皇族身邊都有中級以上的術士守護,因此哲遠略有了解,誅邪司的術士是最推崇《捉妖令》的一批人。可一般來說,中階術士隻在京城才有,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名術士還在繼續追問提起仙女的人:“你從何處聽說?什麼時候聽說的?總要有個源頭,有源頭就是有人見過妖異之象,有人見過就應當報官。”
人群中有人認出他腰間的銀鈴,竊竊私語:“是誅邪司的術士。”
“什麼,誅邪司的?”
這個信息迅速在茶棚中的人群裡傳遞,提起山谷仙女的人臉色變得慘白。京城誅邪司佩戴銀鈴的術士對泰安附近的百姓來說和妖一樣罕見,否則絕不會随口在茶棚下聊起與妖相關的話題,因為凡是被誅邪司懷疑的人,都會被抓去拷問,不脫一層皮是不會放出來的。
術士一腳踩上凳子,示威道:“報過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