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雲三年六月,深夜,長安城。
夜空中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一顆巨大的流星劃過天際,照亮了整座長安城,頓時黑夜如晝,城中百姓見此異象無不誠惶誠恐,紛紛跑出家門稽颡膜拜。
這顆流星照亮的不僅僅是長安城,而是整個大唐。
此時距長安城八百裡開外的太和山,一位白衣老道負手立在山崖邊,他漠然凝望着流星下落的軌迹,捏着黃皮冊書的手掌緊了緊。
這位百歲老道來頭不小,他便是羅浮真人葉法善,也被稱作元真護國天師,深得當朝聖人李旦尊寵。
此人精于術數,善推寅天機,今日更是提早守候在山崖邊,為的就是見證這顆流星的墜落。
随着流星的遠去,葉法善銳利的目光逐漸黯淡下來,他垂下眸,側頭望向跪在他身後的小道士,緩緩張口道:“接了這封冊書,便是一路兇險,你當真想好了?”
小道士仰起臉,恭敬地舉起雙手,目光閃亮而堅定:“師父,徒兒去意已決。”
葉法善颔首:“天命所趨。”
他遂将手中的冊書遞給小道士。
“今後的道路便得你自己一人走了,你要記住,盡人事,聽天命,無愧于心,不惑于情,莫念過往,莫執當初,時也命也,慎始善終。”
“徒兒謹遵師命。”
這顆流星的出現就像是投進湖水中的一顆石子,在平靜湖面上迅速泛起漣漪,漣漪陣陣擴散開來,在長安城中掀起壯闊波瀾。
時值三皇子李隆基因玄武門之變立下大功而被擁為太子。因他并非皇長子,朝中諸多大臣便因立長立賢而争論不休。更有居心叵測之人籍此機會向聖人李旦進言:帝坐前星有變,若不趕緊采取行動,大唐恐有改朝換代之危。
本意是想将李隆基拉下太子之位,不承想,李旦竟藉此機緣際會,直接禅位于太子李隆基,不顧群臣阻攔,改國号為先天元年,助李隆基坐穩朝堂。
李旦向來以賢德謙讓著稱,這番決策出乎所有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塵埃落定,這顆石子造成的波瀾看似終于得到平息。
隻是湖面下,依舊暗流湧動。
流星墜落的三十日後。
長安城,懷德坊内。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清晨的甯靜。
家住懷德坊的廚子張二郎,為了買今晨的第一刀豬肉,報曉鼓還未響起,便颠颠兒去敲殺豬匠——蘇屠夫家的門。
敲了半天未有人應,他便覺得古怪,平日裡這個時辰蘇屠夫早已開好了豬,敞着門等自己了,怎麼今日還沒有動靜。
他實在有些急不可耐,便扒上牆頭,踮起腳向院内張望,想看看這蘇屠夫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這一望,便吓得他跌落牆頭,失聲尖叫起來。
住在周遭的街坊鄰居都被這聲尖銳的慘叫聲吸引過來,蘇屠夫家院外立刻被人群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個水洩不通。
透過夯土外牆向院内望去,景象慘不忍睹,院内鮮血四濺、屍塊橫飛,而蘇屠夫家院門緊閉,看似不曾有人出入過。
一牆之隔的鄰居們連連咋舌,心有餘悸。昨夜在他們身邊悄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竟無人察覺,說不定真是鬼神所為,一時坊間民衆人心惶惶,坊内的道觀寺廟乘機向現場圍觀百姓兜售符箓神水,不到正午就售賣一空。
少時,一衆身着黑色官服的大理寺官吏開始在院内兇案現場忙碌,其中一位郎君在這群黑衣官吏中顯得尤為矚目。
此郎君身着绯色官服,一副幹練的打扮,袖口綁着雲紋護腕,腰系鑲金蹀躞帶,上面挂着樣式不同的幾塊令牌以及銀魚符袋,身後懸有橫障兩刀,兩刀護手上都鑲嵌着同樣的錯金雲雁紋,做工精緻考究,一見便知出自宮廷禦匠之手。
他身姿挺拔,看上去勇猛有力,年紀大概二十出頭,眉目深邃、風姿卓然,但神情冷冽,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淩人盛氣。
此刻,他正與手下一名官吏探讨案情。
“張仵作,看出死者的死亡時間為何時了嗎?”
老者表現得對這位郎君十分敬畏,他雙手交叉行禮,回道:“回裴少卿,依老夫所見,這六位死者的死亡時間均為昨夜子時。”
“嗯。”裴少卿點頭表示認同,他沉吟一會,又問道:“屍體上的傷口你從前可曾見過?看上去不像是兵器所傷。”
“老夫入行仵作三十餘年,卻是第一次見這種傷口,此傷口的确不像是兵器所傷,倒像是······”張仵作略有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