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麼?”裴少卿追問道。
“禀少卿,這像是野獸所傷。”張仵作掂量一番,小心翼翼地說道,仿佛十分畏懼面前這位後生。
“野獸?荒唐!”裴少卿橫眉怒目,話語中透着一股子狠勁,寥寥幾句便将張仵作吓得身子一縮。
張仵作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在屍塊附近比畫起來:“少卿請看,屍體上這個齒痕,分明是動物臼齒撕咬造成的。”
“且它的臼齒隻有三顆,老夫……老夫猜想……”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變成了不确定的嘀咕:“據老夫所知,貓的臼齒正好是三顆……”
裴少卿挑起一邊眉梢,神情逐漸不耐。
“貓?我問你,就算是體型最大的虎豹,齒痕的寬距是多少?”
“······約為一寸。”
裴少卿點點屍塊,聲調又提高了幾分:“你睜大眼看看這裡有幾寸?”
“三······三寸有餘······”這位年邁的仵作被裴少卿訓得身體縮成一團,而其他官吏仍在周遭有條不紊地忙碌着,仿佛見怪不怪一般。
“三寸有餘的齒痕,那這猛獸至少得有三五丈長,你覺得世上會有這種東西?”
他站起身,搜尋犯人般睨視四周:“我看,必定是有人為了混淆視聽,僞造案發現場,想将這個罪過栽贓到畜生的身上,結果手法太過拙劣,漏洞百出。”
張仵作唯唯諾諾地附和道:“卑職······也以為如此。”
裴少卿這才稍稍降下音調:“來人。”
他一擡手,一衆官吏不約而同停下手頭的事,擡頭應喏。
“把住在蘇屠夫家附近的幾戶人家都帶過來。”
不消一會,官吏們便麻利地架着幾個人過來,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
本來還在周圍看熱,沒想到熱鬧看到自己身上,那幾人剛被丢在地上,立馬跪起身對裴少卿哭爹喊娘:“官爺!我們可都是老實本分之人,平時和蘇屠夫家也都是和睦相處,絕不可能會做出如此殘暴之事啊!”
“和不和睦不是你們說了算的,我且問你們,昨夜隔壁的鄰居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竟無一人察覺?”
一位書生模樣的男子叩首道:“官人,這可真怪不得我們,一則我們的确是沒有聽見異常,二則蘇屠夫家本就會提前将待宰的豬羊拴在家裡,便是有幾句哼哼聲,也再正常不過,大家也不會太過在意。”
周圍幾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裴少卿撫着下颌沉吟不語。
若是自己出手,要在短時間内造成這樣的傷亡且不被他人察覺并非難事,但要将屍體弄成這種殘缺不全的樣子還是得費不少力氣,所以這不像是單獨作案。
裴少卿又問道:“昨夜子時,你們都在做些什麼?”
一位婦人如是答道:“昨夜宵禁後,草民們便都在家裡歇息,子時應該都睡着了。”
這本是城内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方式,但裴少卿便是抓住了這番話語的漏洞,他冷哼一聲,道:“都在歇息?那就是沒有不在場證明了,全都帶回大理寺!本官要一個一個審問。”
跪在地上的幾人聞言色變,圍觀的人群也為之沸騰起來。
在長安城,就連三歲小兒都知道,朱牆高瓦的皇城内住着這麼一位令人聞風喪膽的酷吏。
此人姓裴名寂,字知行,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職,官至從四品。
從四品聽起來官位不小,但在長安城隻能算個不上不下的官位,才剛好夠上面聖的資格。加上流外官員,同級的也有數百位之多,但一看他腳色狀,就知此人不簡單。
景龍二年通過明法科,七律三令均為甲等,直接跳過吏部三年守選,勒授從七品大理寺主簿一職,至今四年,每年考課均為上上等。長安城的官員四年一大考,大考過後才能進行人員調動,而此人僅用四年時間就提拔至四品大理寺少卿,相當于每年都至少破格提拔一級,晉升速度可謂是前所未有,叫人望塵莫及。
但熟識他的人便知,縱是想照葫蘆畫瓢學習他的晉升之路,那也是學不來的。
此人心狠手辣,做事專橫獨斷,靠着以暴制暴的行事做派與令人聞風喪膽的刑審手段屢破要案,由于其審訊手段過于殘酷,經由他過手的囚犯非死即傷,故京兆府的百姓們背地裡還為他起了個綽号“裴閻羅”。
時下京兆府的婦人們還喜歡用:“若是再不聽話,就讓大理寺的裴閻羅給你抓了去!”來吓那些頑劣的孩童,屢試不爽。
畏于他的威名,稍稍震懾一番,底下便有人松口開始互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