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便是這樣的狡猾,你分明沒有送東西給他,但他向你探出好意,你若接下他這番好意,便等同于承認了他先前所說的這番話,交易也就在不經意間達成了。
李玄玄看了看頭頂炎炎烈日。
左右不過是一支發簪。
她側頭吩咐道:“雀兒,秋日裡晴雨不定,你帶把傘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雀兒的心思還在絨花發簪上,聽聞李玄玄陡然的一句話微微一愣,想來這幾日的确是東邊日出西邊雨,沒想到長公主心細如發,連下人們要考慮的事都想到了,倒是讓她生出幾分慚愧來,便終于不再執着于發簪的事,帶上油紙傘,恭敬地跟着李玄玄出了門。
蕭至忠府邸位于長安城的聲色犬馬之地——平康坊,這裡與皇城及興慶宮隔街相望,東邊又緊鄰熱鬧的東市坊,是長安城最繁華的地方。
介于平康坊特殊的地理位置,無論是早朝點卯,還是徜徉市井,抑或是狎妓制遊都很方便,許多朝臣一輩子的奮鬥目标便是能在平康坊擁有一隅栖身之地,而平康坊地價寸土尺金,非常人所及,蕭至忠竟能在平康坊圈出上百畝建造庭院,其富有程度着實是令人咋舌。
李玄玄擡頭仰望蕭府開在主幹道上的一道闊氣高門,兩邊列有十四根長戟,心底暗生羨慕,屆時自己的府邸也要這般做!長戟還要再加上兩根!
蕭至忠早已候在門前,他年過花甲,但精神矍铄,見李玄玄下了卷簾馬車,趕忙從石階上走下來,快步迎至她跟前。
見他有行趨步禮之勢,李玄玄微微屈膝一點,先一步向他道了個萬福。
衆目睽睽之下,她可不想受他這番大禮。
蕭至忠乃三朝元老,李玄玄幼時也有過幾次接觸,印象裡此人确是有幾分才華,但其先後依附武三思與韋後,這二人當初戕害李氏皇嗣,導緻李氏血脈險些斷送在他們二人之手,都不是好人,所以連着蕭至忠也沒給李玄玄留下什麼好印象。
不願深交,所以禮儀點到即止,免得教外人見了還以為她想拉攏朝臣。
蕭至忠何許人也,他立馬察覺到李玄玄不冷不熱的回避态度,隻是身子還尴尬地半勾着,隻好轉而雙手交叉,向李玄玄施了個叉手禮。
二人說笑着并排朝府裡走去。
蕭至忠有一獨女,名姝,在族中排行第七,隻比李玄玄小數月,蕭至忠老來得女,從小便十分溺愛這個小女兒,向來都是有求必應,今日雖是假借夫人的名義邀請長公主來府上赴宴,真正目的還是想向李玄玄引薦此女,倘若蕭姝日後蒙恩聖隽,少不了李玄玄在宮裡的一番關照。
可蕭姝卻不這麼認為。
阿耶深得聖寵,在朝中更是一人之下,隻手遮天,她蕭姝又出身名門,關隴世家,身份何其尊貴,可以說不比宮裡任何一位公主差,在京兆府,她更是被追捧的對象,天之驕女中的佼佼者。
何須向一個鄉下回來的公主屈尊纡貴!
所以此次宴會,她暗自打算,要先給這位公主立個下馬威,讓她知道,誰才是京兆府貴女中的魁首。
當身旁的貴女們問及李玄玄時,她故作同情地回答:“長公主這人,我是不太了解的,但聽聞她幼時在東宮關得太久,生出些故弄玄虛的毛病來,就連她那些兄長都躲得遠遠的,和她玩得來的,也就是平陽郡主張氏,張氏的帖子我也是遞了的。”
旋即,她轉臉問向身旁的婢女:“張氏來了嗎?”
婢女答道:“平陽郡主說多謝娘子美意,但近來身體有恙,此次來不了了,望娘子見諒。”
蕭姝不屑道:“我就說,看來感情也沒有那麼好,否則八年未見,有這等機會還不上趕着來這兒見她。”
遠遠地見蕭夫人親自領着一隊人影朝這邊走來,蕭姝整衣斂容,對周圍的貴女們說道:“看來長公主到了,各位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公主這幾年埋身鄉野,規矩怕是都忘得差不多了,若待會有言行不當之處,我們各位姐妹當耐心包容才是,倒也不必生分,雖然她現下是太上皇與聖人跟前的紅人,但日後嫁人了,夫家也是朝臣,說不定還得仰仗各位姐姐們照拂。”
言下之意,雖李玄玄現下身份尊貴,但日後一旦嫁人,夫家說不定還不如她們的夫家,屆時身份地位也跟着大不如從前,所以也不必怕她。
其中幾個唯蕭姝馬首是瞻的貴女頓時心領神會,心中暗自站好了隊伍。
另一些人覺得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定,李玄玄可是聖人的胞妹,再差也不能差到哪兒去。蕭姝現在就下定論未免時之過早,且她方才的這番言論未免太過狂妄,且不說長公主為人如何,若是個不好說話的,她這般作為無疑是引火上身。
話語間,蕭夫人已領着李玄玄來到近前。
蕭姝不忘自己主人的身份,也領着身後一衆貴女上前向李玄玄行禮。
武周後之後,女子便鮮少跪着行禮,所以蕭姝帶着一衆貴女,對李玄玄道了個萬福,便算是行禮了。
待蕭姝起身看向李玄玄的臉時,還是恍神了幾分。
她原以為長公主在道觀裡待了這麼些年,渾身早就沾染上洗不淨的鄉野氣,應當是像鹌鹑一樣畏畏縮縮的模樣,便是披上龍皮也最多隻能算條遊蛇,怎能與她們這些從小錦衣玉食嬌養長大的貴女相比。
而她蕭姝在京兆貴女裡更是仙姿卓越,豔壓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