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酸澀從黑暗中襲來,如同蟲蟻在噬咬她的心。
是不甘,還是怨恨?
都不是,這種感覺······是愧疚?
這個男人,臨死前所殘留的最後一絲情感,竟是愧疚。
耳畔傳來一聲陌生的男子歎息。
“為何沒能早一些發現,我早該發現的,若是能早一些發現就好了。”
“我是個不稱職的丈夫,我真該死啊!不過沒有關系,很快······就會來尋你了。”
“不會讓你久等的,很快······就能在一起了,說好的,等賺足了錢,便尋一駕馬車,帶着你去遊曆大唐山河······”
“鹄女······”
李玄玄重新睜開雙眸,目光炯炯。
“我不會死的。”李玄玄放下白绫,站起身:“至少不是今日,顧巧匠死了也沒關系,我照樣能找到他,這件事也并非你所想的那樣,他的娘子并沒有背叛他。”
見她突然得出了結論,且如此笃定,裴知行生出幾分興緻,問道:“那你要怎麼做?”
“裴少卿,我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嗎?”李玄玄将頭上的碧玉發簪取下,雙手呈給他:“我在這兒還有别的事要做,你替我跑一趟芙蓉園,将那件羽衣取來,你将這件信物帶給我的婢女雀兒,她見了自會将羽衣交給你。”
裴知行雖為朝廷命官,但不在今日受邀芙蓉園的諸位賓客之列,是不能随意出入的,不過以他的能力,要避開衆人眼線去取一件羽衣回來猶如探囊取物。
隻是不知他肯不肯幫忙。
裴知行盯着那支'連他的狗命都抵不過'的發簪,并沒有伸手去接。
“幫你一回已屬破例,我為何還要再幫你一回?”
“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嗎?尋求真相是你的職責所在吧?”李玄玄仰臉望着他,真誠地眨眨眼:“這個世界的真實,你不想看看嗎?”
她的雙眸水光潋滟,還帶着幾分虔誠與期許,任誰在這雙帶着懇求的眸子注視下都會鬼使神差地接過發簪。
但裴知行不是常人,這種溫柔刀,對他來說一點兒作用也沒用。
“長公主就這般信任下官?不怕下官公報私仇?帶着這東西一走了之?”
李玄玄聞言怔了怔,他說的這些她還真沒考慮過。
說起來,她與裴知行的關系根本就談不上要好,甚至可以說過節未消,就這麼把性命攸關的大事交予他的确不妥。
他昨夜護住自己,雖然隻是出于臣子的職責,但那時她心底突然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是一種讓熟悉又讓人安心的感覺,多年以前,也曾有這麼一個人,奮不顧身地護住弱小的自己,他的樣貌已在心中模糊不清,但同樣的感覺,卻與面前這位裴少卿十分相像。
因此也讓她對裴知行産生了一絲改觀。
“我沒有别的可用的人。”
李玄玄垂下頭,吞吞吐吐道:“裴少卿,你與我認識的一位故人很相像,他是一位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覺得你應該也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你可能會覺得我這種想法很可笑,但你若不願幫我也沒有關系,我還有别的辦法,我李玄玄也不都是靠着别人幫忙才長這麼大的。”
完了,她又擡頭期盼地問道:“我可以信任你吧?”
裴知行不覺得她還能有别的辦法自救,無非是死到臨頭還嘴硬罷了。
他遂接過發簪,塞進懷裡:“隻是因為像就信任下官,這種理由的确是荒唐可笑。”
李玄玄眼皮跳了跳。
一點兒都不像!那人可沒有他說話這麼令人讨厭!
“不過你口中所說的真實,下官倒想要見識一下,所以長公主可别在下官回來之前死了,教下官白忙活一場。”
裴知行為人雖然不怎麼樣,但言出必行,李玄玄松了口氣,催促他早去早回。
他一走,李玄玄望着挂滿屋裡的琳琅布匹與工具,扯下一塊青色的,開始忙活起來。
直至太陽的餘晖消散在天際線上,裴知行終于在暮色的包圍下趕回來,手裡還拎着一個布包。
李玄玄坐在茅草小屋的門檻上,歪靠着門框,手臂上倚着一面青色的小旗,上面密密麻麻用朱砂寫着複雜的文字。
見裴知行的身影逐漸清晰,她沖他勉強一笑,唇色煞白:“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